一个笔名叫“雨孩子”的人,在《青年文摘》上发表过一篇《在温柔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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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资料一般都是保密的,不详,一下是文章内容

在温柔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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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林逸飞成了榕城中学的老大。十六七岁,正是人不风流枉年少的年纪,他带着一帮哥们儿组了个乐队。电吉他发烫,架子鼓震天响,甩动覆住前额的乱发,吼起歌来歇斯底里。

  也会打架,而且都是那种非要分出个你强我弱的打法。经过一年时间的争强斗狠,整个榕城中学都畏惧了这个眼神凶悍挂了彩也一声不吭的狠角色。私底下,林逸飞的话成了圣旨,林逸飞的言行成了“男子气概”的标志,就连有时候耍酷,故意迷蒙着一双眼靠在操场矮墙边抽烟的样子,也被女孩们看作“忧郁的帅气”。

  很多女生暗恋林逸飞,偷偷在他书包里塞情书,可从来不见林逸飞和哪个女孩走得特别近,用林逸飞的话说就是——“儿女情长的男人没出息”。林逸飞的朋友们都认为那是一种“个性”,是只有林逸飞这样的人才能拥有的,他对女孩子的冷和对哥们的热,是作为“老大”必须具备的品质。而那帮动不动就耍酷的男生,就时常透过林逸飞去追女孩子。他们常常拉着他堵在走廊或教室门口,指着某个女生的侧影私语:“就她,漂亮吗?”林逸飞就一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走过去:“电话号码多少?”

  尽管方法老土,但少有女孩不给面子。就是再装模作样的女生,内心也会有虚荣感。那时大家都觉得,能和林逸飞那帮人玩在一起,至少证明你比别人更漂亮,更有吸引力。但沈欣兰却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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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标兵沈欣兰,林逸飞最好的朋友刘帅对她一往情深,可惜的是,沈欣兰眼高于顶。

  林逸飞还记得刘帅第一次托他帮忙送电影票的情形。

  那天黄昏,他正在学校体育馆的器材室里整理乐器。乐队的乐器没地方安家,都落户在器材室角落里。每天下午放学后,他都喜欢到那个布满灰尘的黑暗角落里待上一会儿。那天刘帅给他发短信,约他到操场南门,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远远就看见刘帅那小子在场边窜来窜去。刘帅一见他就兴奋地跑上来,指着跑道上的方阵:“在那儿!在那儿!”

  那是学校运动会的礼仪队在操练。前排清一色的女生,穿粉黄T恤白球鞋,高高的马尾辫看起来精神极了。林逸飞来回逡巡了一遍,淡淡地问:“哪儿?”刘帅嚷起来:“没看见吗?就那个站在方阵左边吹口哨的!”

  林逸飞眯起眼睛——沈欣兰站在平均海拔比她高出十厘米的方阵队员旁边,确实不太起眼,何况她人长得又黑又瘦,戴着白色网球帽,帽檐盖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样子和表情,只有一只银色的口哨放在嘴边,伴随着她挥动的手势,发出响亮的哨声。

  林逸飞默默看了一会儿,轻挑一下眉毛:“行,票给我。”说着,他从刘帅手里接过电影票,大步走到沈欣兰身边。

  方阵队员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林逸飞。前排起了一阵骚动,女生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林逸飞拍了拍沈欣兰的肩,女孩回过头来。

  在林逸飞印象中,沈欣兰一直是和漂亮不沾边的,即使是现在这么近地看她,她那张有些倔强的面孔还是平凡得不起眼——脸太过瘦削,眼睛不大,目光犀利,两道眉毛又浓又乱,嘴巴小但弧线紧绷,皱眉时表情严肃,眉头拧出一个明显的“川”字,但当她盯住林逸飞的时候,林逸飞竟然有点发窘。

  “什么事?”她冷淡地问。

  林逸飞发现,经过青春期,沈欣兰居然有了一副像春草一样鲜嫩的好嗓子。

  他抿起嘴没有回答,指指刘帅的方向。看到他手里的电影票,沈欣兰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林逸飞僵住了。他记得这个表情,每天早上他迟到被罚站,或是打架被训导处记过时,这个倨傲的女生总会以这种表情经过他身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是一个优等生对问题学生的惯有态度吧?

  林逸飞不是没帮人追过优等生,但赤裸裸地被歧视,沈欣兰还是第一人。她很不给面子地瞟一眼刘帅:“和他?没空。”说完,拿起口哨声调高亢地喊,“继续!”

  刘帅还在远处瞅着他们这边,不安地来回踱步。林逸飞像是被人甩了一耳光,血液一直往上涌,整个人都快烧起来。想也没想,他粗鲁地一把拖起沈欣兰,大踏步地出了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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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器材室里没开灯,刚从外面进入一片黑暗中,眼前冒出一阵金星,林逸飞听到沈欣兰的膝盖撞到硬物的声响。

  一路上沈欣兰都在大力挣扎,林逸飞也知道,他的力道会在她手腕上留下难以消散的淤伤。在黑暗的器材室里,她磕磕碰碰撞翻了篮球足球筐,跳绳缠上了羽毛球拍,她重重摔下去,又带翻了乒乓球盒和他。

  她肯定摔疼了,他听到她吸气的声音。但她嘴上一点儿也不叫疼,还拼命想挣开林逸飞的手,挣不开,摸黑一扑,咬到他手臂上,铁齿铜牙一般,痛得林逸飞闷哼一声。他想揍人,如果她不是个女生的话,但那一瞬间,他竟恶作剧地摸索到她的脸,在黑暗中凑到她唇边威胁说:“我要吻你了!”

  刹那间,安静如雪花降落。

  一枚乒乓球在地板上轻轻跳动,发出与心脏同步的砰砰声。

  她的面颊柔软,湿湿的,原来是泪水。她居然会哭?他的手松开了,有瞬间心疼,像一根针在心尖处扎了一下。适应了光线的眼睛,隐隐看见她瘦削的轮廓。刚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她却以更快的速度站起来,狠狠骂一句:“滚远点!”

  她扭头冲出器材室,林逸飞追了两步,停下来,又觉得不甘心,就冲她的背影大喊:“小矮人,票在你衣兜里。”但沈欣兰已经跑远了。

  林逸飞收敛了笑容,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摸出一支烟点上。“滚远点!”刚才她是这么骂他的吧?多么熟悉的三个字,他深吸一口烟,细细回味了一下残留在脑海中的记忆。是,是真有这么一段,穿着大头皮靴的爸爸对准他的脊梁狠狠踢出一脚——滚远点。

  那年他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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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臂上被沈欣兰咬过的伤口很深,破皮了,还出了血。因为是夏天,林逸飞冲了凉水,敲鼓又太用力,很快伤口就有点发炎的征兆,他决定去医务室上药。

  进门时他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沈欣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白色护腕,膝盖小腿上都贴了胶布。沈欣兰看见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林逸飞忍不住逗她一下:“小矮人,晚自习我和刘帅在电影院等你啊。”

  沈欣兰狠狠瞪他一眼,林逸飞乐得坏笑:“怎么,怕啦?到底是纯情优等生啊哈哈!”沈欣兰被激将得受不了,终于冷笑道:“好啊,晚上见。”

  林逸飞完全没想到惹恼沈欣兰的下场。吃过晚饭,刘帅来叫他,两个人骑着自行车直奔电影院。刘帅兴奋地买了一大包爆米花和薯条,还体贴地带上了面纸和手绢。电影快开场了,刘帅已经在电影院门口和座位之间来回跑了许多趟,还是没见沈欣兰的影子。他失望地一迭声问林逸飞:“她真说来吗?不会不来吧?”

  林逸飞烦躁地摁熄手里的烟:“她准来!你先进去,她一来我马上给你发短信。”

  刘帅提着可乐瓶进去了。林逸飞蹲在巨大的海报牌下,被灯光的暗影笼罩住,无聊地翻着手机。放映厅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刘帅从里面冲出来,见鬼似的大叫:“逸飞,逸飞,沈欣兰的位子上坐着齐老师!”

  林逸飞和刘帅因为逃掉晚自习,被齐老师狠狠训了一顿。他们半途被抓回了学校,在办公室罚站一个晚上。刘帅变得没精打采,心里有些抱怨:“靠,沈欣兰这一手玩得也太狠了吧!”林逸飞倒还沉得住气,他摸摸手臂上那个有些刺痛的伤口,心头暗暗有了主意。

  晚自习后,林逸飞跟踪了沈欣兰。看她和一群女生分手后,穿过马路,走进黑暗的小巷里。林逸飞在巷口站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像烟火,燃起,又熄灭。他的脚步停了停,还是跟进了巷子里。

  那是一排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旧房子,狭窄、脏乱、破旧不堪。路灯坏掉几盏,参差的电线铁架在头顶罩成蛛网,影影绰绰地在地面上投下了怪异的图案。野猫在垃圾堆里觅食,偶尔有耗子越过脚背窜逃而过,溅起坑洼路面上的积水,惹来沈欣兰的轻叫。

  林逸飞看着她走进一栋旧楼,看着她掏钥匙打开了五楼的一扇门。

  502,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号码牌。他站了一会儿,在门上悄悄贴上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些肉麻的情话。回到楼下,他压沉嗓子,冲着黑洞洞的窗户开始吼:“沈欣兰,我爱你!沈欣兰,我爱你!”

  然后,他听见咣当几声开窗户的声音,整栋楼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

  有个男人用很粗鲁的声音吼:“哪个小兔崽子?不要命了!”他赶紧一溜烟跑掉。

  今晚,他估计够沈欣兰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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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逸飞知道沈欣兰家教甚严,这出“深夜告白”,肯定得让她爸好一阵“刑讯逼供”。不过,他真没想到她爸下手那么重。

  第二天他故意跑到隔壁班看沈欣兰,看到她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红痕。明明是挨过打的痕迹,她还逞强地跟要好的女同学说:“真倒霉,昨晚回家路上被野猫给抓了。”

  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因为担心,林逸飞觉得自己该做点补偿。课间他从医务室领了红药水,让刘帅给沈欣兰送过去,刘帅别别扭扭一副害羞样,害得他终于忍不住,自己跑到女厕所门口堵住沈欣兰。

  “刘帅给的!”他把药水瓶塞到她手里,“看人家多关心你!”

  沈欣兰瞪着他,他扭头就跑了。

  又过一节课,课间他再跑去看,沈欣兰的胳膊上已经涂得红红的一大片。

  上午最后一节课,沈欣兰他们班是体育课,林逸飞上的是语文。他坐在最后一排,课桌抵着后门,有人在外面轻敲。林逸飞把眼睛凑上去瞧,刚好迎上一双犀利的眼睛也朝里张望。一张纸条从门缝中塞了进来:“我赔刘帅一场电影。”

  林逸飞愣了一下,飞快地把纸条收了起来。

  门外没有响动了,他趴在桌上,开始给刘帅发短信。可不知为什么,装着纸条的那个衣兜变得沉甸甸的,他伸手掏出纸条又看了一遍,然后一把揉成团,没好气地朝刘帅背后一丢:“你小子得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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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好学生沈欣兰逃课了,她和刘帅一起去看电影。林逸飞为了防止她故技重演,一直小心翼翼守在电影院门口,就像个把风的犯人。

  夏夜星星特别多,亮晶晶地悬挂在头顶。月亮像一只新鲜的蛋黄饼干,在榆树梢上透着蒙蒙的光。林逸飞蹲在那里想刘帅开心的表情,想通往沈欣兰家的那条黑暗巷子,想着想着,突然感觉莫名的悲伤。

  刘帅即将有女朋友了,他想,这次刘帅是认真的。刘帅和沈欣兰,这两个名字从此就要连在一起了吗?那么,以后他就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他不知拿什么才能抵挡孤独,爱吗?如果是爱,为什么曾经相爱的人要互相伤害?他还记得爸爸在醉酒以后,嘴里叨念着“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抱着他失声痛哭。哭声停止,爸爸又揪着他的衣领吼:“都不是好东西!”他用脚踹了他——“滚远点!”而十二岁的他,只能像只被遗弃的小狗,躲在漏水的楼道里瑟瑟发抖。

  林逸飞站起身,抖抖发麻的双腿。电影散场了,刘帅和沈欣兰一起走出来。他看见沈欣兰的书包背在刘帅肩上,他识趣地走上去拍拍刘帅的肩:“我先走了。”

  沈欣兰站在一旁,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踏着一地月光,林逸飞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起器材室里沈欣兰脸上的眼泪。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了,那到底是不是只算一个恶作剧呢?很多人和事,真的只能是一个注定要被遗忘的秘密吗?比如,那个黑暗中几乎就要发生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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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帅追沈欣兰的那段时间,林逸飞就做了超级电灯泡。

  放学后,他们会一路讲着笑话送沈欣兰回家,周末又会拎着零食到电影院门口等她。沈欣兰不喜欢他们吊儿郎当的样子,每天晚自习都强迫他们背书做习题,还买话梅糖分给他们,不准他们再抽烟。

  刘帅很听沈欣兰的话,每次都乖乖地让沈欣兰检查书包,身上清清爽爽,再没有一丝香烟的味道。吃晚饭,他们都喜欢挑学校门口那家卖汤锅的小馆子,三个人合叫一份冬瓜鸭肫,刘帅特别体贴,总是把沈欣兰碗里堆满菜,豆沙汤也要凉透才端给她。

  可是沈欣兰很多时候不领情,对刘帅忽冷忽热。有时明明很高兴,刘帅说上一点甜言蜜语,她马上僵住一脸笑,口气冷淡地说要回家。为此,刘帅觉得很受打击,成天无心上课,连乐队的演出也不想参加了。有好几次,刘帅在喝酒以后都搂着林逸飞掉眼泪,眼泪把林逸飞的肩头都打湿了,那副被遗弃的样子,就像十二岁的林逸飞。有时候闷了,刘帅就会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问林逸飞:“你说,她喜欢我吗?”后来,林逸飞就在黑暗的小弄堂里拦住沈欣兰:“你到底喜欢谁?”

  学校的天台上,林逸飞拎着半打啤酒,和沈欣兰席地而坐。风吹得凉凉的,已经是秋天了。沈欣兰抱着膝盖,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炯炯地问他:“你那样问,是什么意思?”冰冷的啤酒顺着喉咙往下走,林逸飞轻笑一下:“答应刘帅,做他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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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兰说,也许初恋就像一道数学题,你为它费尽心思冥思苦想,到最后,都是一个无解。那天她想了很久,点头说:“好啊。”

  那一刻,林逸飞听见心脏扑通沉底的声音。

  从那以后,林逸飞把沈欣兰埋成心底一颗不能发芽的种子。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一直都记得的,记得最初认识的沈欣兰,在十二岁那年的老弄堂里。

  那是一场没有预见的相遇。那时候,林逸飞和爸爸还住在那栋80年代初的旧楼里,晚上他挨过打,蹲在墙角抽从巷外门市上买到的劣质香烟。

  有一群高过他一个头的小青年经过,他们管他要烟抽。他不肯给,结果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路灯光惨白,地面上的积水湿透了他的衣裤,鼻血把被抢空的香烟盒子都染红了。那天沈欣兰经过,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麻雀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她记得他是隔壁楼邻居家的可怜小孩,妈妈跟人跑了,爸爸常常打他。大概是女孩子天生的保护欲,她竟然一点儿也不害怕,恶狠狠冲那群小青年嚷:“滚远点!”

  当然,没有人会和一个矮不隆咚的小女孩计较,何况他们已经抢到了香烟又教训了人。那群小青年嬉嬉闹闹地走掉后,沈欣兰掏出手帕给林逸飞止血,还跑去他家叫他爸爸。她认真又勇敢地对林逸飞说:“我就住502哦,你以后有事就上我家找我!”

  林逸飞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动,又为自己的狼狈感到害羞,以后遇见沈欣兰,表情总是很复杂,打声招呼就赶紧跑掉。只是有几次,上学路上遇见沈欣兰,她自行车坏掉了,他就半强迫地把自己的车塞给她,然后推着她的破车去学校,因为迟到,挨上老师一顿骂。其实他是个挺重义气的人,他觉得这样,也算是对沈欣兰的一种报答,当然除了报答,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他隐隐感觉得到,但他不敢,他想到了爸爸和妈妈。

  就算是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吧?

  那几年,他和沈欣兰也没什么交集,直到上了高中,有一次,沈欣兰帮同学送情书给他。那时的他已经是榕城中学里有名的狠角色,沈欣兰说:“拜托,你拒绝她吧,我朋友是要考大学的,你可别害她。”

  林逸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她眼中的祸害,他冷笑起来:“哟,不会是你暗恋我吧?”

  他没想到沈欣兰会像十二岁时那样,很英勇地回他一句:“怎样,不行吗?”她那样说,他反倒胆怯了。他掩饰似的哈哈大笑:“哟,小矮人,你海拔够吗?是美女吗?你哪点地方吸引人?”他看到沈欣兰面红耳赤的窘态,看到她眼里隐隐的泪花,但她却倔强地仰起脸,也学他那样哈哈笑起来:“我爱喜欢谁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哈,你以为我说真的?我也是要考大学的!你呢?你又哪里吸引人?你就是小流氓一个,配让我喜欢吗?”

  多么无聊的斗气。从那以后,他们就彻底把对方当成了空气,直到林逸飞和爸爸搬走的那天。那天,沈欣兰看见他,也跟没见着一样,趾高气扬从他身边走过。后来林逸飞时常想到像侠女一样的沈欣兰,那种感觉很微妙,有些甜,却又微微泛酸。其实是心动吧,只是萌芽过的那点心事,很容易就夭折了。

  后来,林逸飞成了榕城中学的老大,很多女生喜欢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交女朋友,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他曾经因为对爱的那一点惧怕,割伤过一个女孩的心。

  大家都只是说:“林逸飞,就是这么酷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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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兰成了刘帅的准女友。之所以是准女友还不是正式女友,是因为沈欣兰说,如果刘帅高考能考上二本,就做他女朋友。

  “我的要求不高,二本而已!”沈欣兰当着林逸飞的面对刘帅说,“你要上进,女孩子都喜欢上进的男人。”

  那以后,林逸飞从刘帅和沈欣兰的生活中消失了。春去秋来,很快就是高三,沈欣兰和刘帅分在文理不同班级里,林逸飞成了音乐特长生。到高三下学期,林逸飞离开了榕城中学,到省城的大学里接受将近半年的专业训练。其间,他收到过刘帅的信,偶尔也会提到沈欣兰。刘帅的快乐掩藏不住,他说逸飞,你不知道沈欣兰是多好的女孩儿,逸飞,爱情真是美好啊。

  刘帅还像往常一样关心林逸飞,他在信上说:“逸飞,别吊儿郎当了,好好考大学吧,再找个好女孩谈场恋爱。别不相信爱情,爱或许会带来伤害,但我们不是为了想伤害谁,才去尝试爱。”

  林逸飞想,没想到刘帅还是个哲学家。

  没有人比刘帅更懂林逸飞了吧。

  这些话,林逸飞是明白的。但不是不想学会去爱,他只是不希望,亲如兄弟的刘帅受到伤害。

  他又一次想起十二年前,他的爸爸和妈妈,带走妈妈的,是爸爸最好的朋友。他还记得,那天小巷弄里一片嘈杂,他从卧房的窗户往下看,看到披头散发的妈妈和像疯子一样的爸爸,还有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爸爸手里提着菜刀,邻居们从背后死死抱住了他,当妈妈消失在巷口时,林逸飞躲在人群后瑟瑟发抖,爸爸还在歇斯底里地吼叫,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有刘帅蹲下来,用瘦弱的双臂把他紧紧抱住。

  他也还能想起,有一次喝醉后和人打架,被爸爸踹到门外不让回家。

  他一个人抱着头在底层楼道里悄悄哭,是刘帅陪着他聊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路灯照着两个相互取暖的孩子,影子依偎在一起不说话。他发过誓,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伤害刘帅,他和刘帅,谁都不要做第二个爸爸那样的人。

  - 10 -

  专业考试结束那天,林逸飞回到了学校。晚上,刘帅请他出去庆祝,尽管沈欣兰频频告诫他们少喝点酒,但那天他和刘帅还是醉了。

  他们一起送沈欣兰回家。那条巷子,那盏路灯。什么都没变,只是他们长大了。他和刘帅搭着肩哼着歌,沈欣兰的笑声像一只快乐的布谷鸟。

  很深很深的夜,刘帅也回家了。

  林逸飞折回来,穿过巷子,来到沈欣兰家楼下。502没有灯光,沈欣兰应该已经睡着了吧。他燃起一支烟,靠在对面的老墙上,仰头注视着那扇黑洞洞的窗户,惆怅像气泡一样涨满了心间。

  这样深的夜,月色又这样温柔。

  林逸飞突然抬起头,年轻的面孔上扬着微笑。他走到路灯光最明亮处,像那次恶作剧一样,对着五楼的窗户用尽全力吼:“沈欣兰,我爱你——”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扇漆黑的窗户突然亮起灯光。林逸飞扭过头朝巷外跑,身后传来有人咚咚咚追下楼的声音。

  - 11 -

  高考过后,林逸飞最后一次和刘帅沈欣兰一起看电影。

  那天,他和沈欣兰都到得比刘帅早,在还亮着灯的电影院里,隔着中间刘帅的空位,他看着沈欣兰瘦削而严肃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一种痛。

  他想对她说些什么,他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就永远不可能再说出来。

  他不知道是要选择一种充满遗憾的青春,还是要留下一段有着伤痕的友情,他就像十二岁躲在人群后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一样,所剩的是一点忧伤,一点无奈。

  刘帅来了,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光线变暗,电影开场。

  林逸飞的这段心事就此结束,那些话,他终于没能说出口。

  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隔着刘帅的座位,他只是幻想自己轻轻握住了沈欣兰的手。

  她温暖的手心就像一根蜡烛,点亮了他的记忆。记忆中的小女孩递给他洁净的手绢,对欺负他的人说滚远点。

  有时候,爱情就像一堵玻璃墙,看得见,摸不着,结局只是幸福的想象。他并不是一只勇敢的金刚钻,能破开那隐形的距离。真的,最初他不敢,最后他不能。或者是因为,那些温暖他感受过就已经足够,隔着透明的玻璃墙,他是一条温柔的鱼,在成长的时光里,收获过一份并不算完美的梦,像上升的气泡那样,易碎,但美丽,值得回味。

  因此,他在心里祝福了刘帅和沈欣兰。像沈欣兰那样好的女孩,值得拥有刘帅的疼爱;而像刘帅这样好的男孩,也值得沈欣兰去珍惜。

  而他呢?

  如果生命中还有另一个沈欣兰,他想,他会认真去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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