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13-09-04
《秃头歌女》:哪里让我们感到了荒诞
解玺璋
荒诞不存在于生活中。荒诞是由于剧作家的自省和自觉所产生的一种形而上学的痛苦状态,是他们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感受。一个我们习以为常的世界,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男人或女人,突然之间变得那么陌生,变得比“失去的天堂还要遥远,我们不再能理解他们”,这时,荒诞感也就产生了。也就是说,荒诞感产生于人们对平庸无聊、安稳闲适的日常生活的怀疑和追问。
这样说来,舞台上的荒诞显然来自剧作家对于我们为什么这样生活的思考和表达。尤内斯库所以伟大,就在于他用戏剧表现了这样一种深刻的思考,而且,将其思考诉诸一种荒诞的、非理性的形式。《秃头歌女》是他的代表作。他用非人化的人物和荒诞的语言,嘲笑了缺乏意义的生活,以及安于这种生活,甚至对此怀有一点洋洋得意的满足感的人们。在这里,不仅生活是毫无意义的,语言也是毫无意义的。破碎的语言几乎不能实现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
周申、刘露的表达延续了尤内斯库的精神。舞台上所呈现的,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气沉沉的生活。我们看这两对男女,或者谈论今晚吃了什么一类的废话,或者面面相对,默默无言,或者讲些庸俗的故事,即使所谓学术争论,也是“门铃响门外有人还是无人”这样极其无聊的问题。最有趣的是那对来作客的男女,经过一场漫长的、很有逻辑性的争辩之后,他们发现,二人竟是一对同床共枕的夫妇。这种人与人之间的疏离、隔膜和冷淡,已经够荒诞了,而更加具有荒诞感的是,他们对于自己的这种生活,并没有丝毫的厌恶,反而津津乐道,沾沾自喜,沉浸在那种洋洋自得的满足感之中。
尤内斯库选择中产阶级作为他的主人公,或许有他的道理。在现代国家里,中产阶级大约是最为保守,又最自以为是的一群人。他们的荒诞恰恰就在于,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是荒诞的。如果说,荒诞就是要引起人们对缺乏意义的注意,那么,将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展现在舞台上,一定会有特殊的效果。但是在中国,则完全不必强调“中产阶级”这个身份,一是这个阶级是否已经形成目前还有争议,另外,即使存在着可以称为“中产”的人群,他们是否已经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感到满足,也还存有疑问。在中国,给予我们荒诞感的,其实是另外一种生活,它并不缺乏意义,而是意义过剩。
此次重演版对尤内斯库的原作有一点小小的改动,即把女佣玛丽的身份改成了史密斯夫妇的女儿。这点改动怕是会影响演出的可信度。荒诞不是不要生活的依据,它只是指出生活的荒谬之处。而越是在生活的常态中,越是在看上去正常的生活中,感受其荒诞,也就越有震撼力。史密斯夫妇对于女儿和消防队长的暧昧关系完全采取漠视的态度,并不加以制止,中国观众怕是难以接受的。父母对儿女如此漠然,让人不好理解。这不是生活中的荒诞,而是生活中的堕落。导演说:“我们用现实的语气讲述荒诞的故事,我们用戏谑的口吻探讨沉重的主题。”那么,这点现实性恐怕还是要讲一讲的。这在全剧中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在这里的一点戏谑,也许会消解了你的沉重,沉重的主题怕是要变得轻浮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