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我国上古神话的文学意蕴
[摘 要] 中华民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民族,我们的祖先创作出了许多色彩斑斓的神话,开启了古代
文明的先河。上古神话不仅为我们提供了一批具有独特艺术魅力的作品,而且无论是作为文学创作的素材,还
是表现其中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及乐观主义精神,对后世的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的神话思维更为文学殿
堂增添了绚丽的一笔。
[关键词] 上古神话;文学意蕴;神话思维
上古神话,也就是通称的狭义神话,是生产力低下的
原始社会的产物。它产生于原始社会母权制时期,起初
本是简单的零散的,后来才逐渐汇为比较复杂的整体,到
奴隶社会初期就登峰造极。以后,当有文字的历史记载
开始出现的时候,古神话便逐渐消亡了[1]。若将我国上
古神话的时间观放到历史纵轴上加以标示,那就是从盘
古开天辟地到鲧、禹治水的这一段时间。
中国上古神话是民族文明的摇篮,它以瑰丽的想象、
斑斓的色彩,保有永久的艺术魅力;无论是作为文学创作
的素材,还是表现其中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及乐观主义
精神,对后世的文学,特别是古代文学中的诗歌、小说、戏
剧、散文,都有着深远而广阔的影响。同时上古神话中的
神话思维更为文学殿堂增添了绚丽的一笔。笔者以为,
我国上古神话的文学意蕴有以下四个方面。
一、为中国文学提供素材
上古神话故事、神话材料,常常是文学创作的源流,
后世文学的蓝本,被后代文学家所引用,从而创作出新
的、具有色泽特异的作品。如盘古开天、精卫填海、嫦娥
奔月等在中国流传极广,对后世的文学有着深远影响。
影响到我国文学作品最早的是《诗经》。《诗经》是我
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像禹、契、后稷这些神性英雄,都在
《诗经》中有所体现。其中《玄鸟》和《生民》两篇,叙写契
和后稷诞生的神异,基本是取材于神话的;而在《诗·大
东》里首次出现了织女和牵牛,虽然诗人是把它们作为两
个星座在咏叹,但是牛郎织女的神话的影子已经隐约可
见了。
还有《庄子》一书以“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缥缈奇
变”(刘熙载《艺概·文概》)著称,《庄子》说理的精妙和
文风的恣肆,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上古神话。
上古神话也为屈原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楚
辞》中涉及到的神话传说人物甚多,而且在这些篇章里,
屈原运用神话材料,上天下地驰骋其丰富的幻想,以抒
写他对当时楚国腐败政治的忧愤,从而表达出他热忱的
爱国主义思想。其中尤以《天问》一篇,神话材料运用得
最多,作者的忧愤也最为深广,《天问》中提出了170多
个奇兀的问题,以神话的比重最大。女岐、鲧、禹、共工、
后羿、启、浞、简狄、后稷、伊尹……,屈原对这些神话中
的事和人,一一提出了许多问题,在对这些人与神传说
的怀疑中,表现着诗人的情感和爱憎。
运用神话材料入诗最显得有力量的是陶潜《读山海
经》中的两首,一首写夸父追日,另一首写精卫填海和刑
天舞干戚,将神话里几个神人的不屈斗争精神充分表达
出来了。陶渊明在其《读山海经》诗中盛赞他们的精神:
“夸父诞宏志,乃与日竞走”,“余迹寄邓林,功竟在身后”。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在唐代的诗歌中,神话的运用更是尤为显著,不少诗
人的诗篇都有神话方面的取材,最突出的当以盛唐时代
浪漫主义大诗人李白,他的诗中大量的取材于神话典故,
给人印象最深的,有《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梁
甫吟》等,几乎全用神话传说材料组合而成。
明清神魔小说对神话的采用和重塑,达到了此类文
学的最高点。最著名的有《西游记》、《封神演义》两部小
说。《西游记》里孙悟空的形象,差不多就是“石中生人”
的夏启、“铜头铁额”的蚩尤、“与帝争位”的刑天以及淮
涡水怪无支祁的共同形象。同样清代的小说取材于神
话的还有李汝珍的《镜花缘》等,《镜花缘》前40回是全
书的精华,写得非常生动有趣。这一部分差不多全取材
于《山海经》所记远国异人和奇特的动物植物。《红楼
梦》中也有不少发人深省的神话情节。
除小说外,戏剧也受到神话的影响。如京剧《嫦娥奔
月》,即取材于后羿与嫦娥的神话,动画剧《宝莲灯》也是
取材于沉香劈山救母的神话等等。
总之,后代无数文人用自己的笔演绎着这些流传的
千古神话,并赋予新意,从而使古老的神话放射出瑰丽的
光彩,在某种程度上,不得不说是文坛上出现“神话”回潮
了。
二、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
从上古神话我们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先民超越自然力
的制约和压抑,去开创自由生存境界的意志理念和精神
品格,无论是“人兽合体”的神话形象,还是无尽的奇思妙
想,上古神话以奇妙的想象,奔放的情感,怪诞的形象表
现和寄托了人类超越有限的条件和局限,向往着无限境
界的一种追求自由的精神,这为后世浪漫主义表现手法
提供了借鉴。
后世的生活中,在某一时代(或某一文化人),由于
种种原因,消极颓废的情绪难以收束。这时,充满生机
和活力的上古神话,以及它们所表现出来的奇妙想象、
瑰丽的色彩、奔放的情感,给这个时代(或这个文人)注
入新的活力,让后世的文人得以在文字中寄托无限的理
想和感情,找到一块心灵休憩地。这时候,浪漫主义文
学便在中国大地活跃了,其中以积极浪漫主义最为突
出。
当中又以屈原表现最为明显,开积极浪漫主义之先
河。他广为采撷流传的神话、祭歌,创作了《九歌》、《招
魂》等充满奇特幻想的诗篇。作者在这些诗中。御风乘
龙,招唤群神,遨游太空。种种越轨的想象,夸张的渲染,
使整个作品呈现一种瑰丽警拔的格调,这一切都得益于
神话发达的想象力的启示。更重要的是,屈原与恶势力
抗争不已,“九死其犹未悔”的战斗也同神话那种积极奋
发的精神一脉相同。屈赋“放言遐想,称古帝,怀神山,呼
龙虬。思佚女”,意在“申纡其心,自明无罪,因以讽
谏”[2]274;他的长篇政治抒情诗《离骚》,在现实生活的基
础上,以丰富的幻想和热情,表现了屈原的进步理想以及
对进步理想的执着追求,集中继承了上古神话中的这种
积极浪漫主义的创作精神。
这种积极浪漫主义的文学传统在后世薪火相传,汉
代的辞赋家贾谊、建安时代的曹植、正始时期的阮籍、两
晋六朝时的左思、鲍照等无一不继承这种创作精神。
东晋诗人陶渊明这位中国文学史上享有盛名的田园
隐居诗人,竟然也被上古神话那积极进取的精神所感动,
追日的夸父、填海的精卫、与上帝争神的刑天等不屈不挠
的神话角色,有声有色地进入他的诗中,显出悲歌慷慨的
气势,以示对现实的不满情绪。在他“悠然见南山”超尘
脱俗的外表下,又长存着夸父、精卫、刑天那种积极进取,
永不言弃的积极浪漫主义气质。
更有大诗人李白,他的代表作《梦游天姥吟留别》,
用梦中幻觉,描绘出一个活生生的神话天地,展示出“虎
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的奇景;忽然梦醒,作
者又回到丑恶的现实生活,终于发出无可遏抑的感
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中
奇幻的景象,正是李白为着抗议现实而虚构的一个与之
对立的世界。这样,神话材料在李白手里又一次显示了
积极战斗的作用。还有《梁甫吟》、《蜀道难》等脍炙人口
的名篇,也都巧妙地编织了古代神话传说,使作者抨击
现实社会的怒火,如游龙走凤,驰骋于天上地下。那汪
洋恣肆的风格、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不正是上古神话
的浪漫主义的发扬光大吗!
此后,中唐的李贺以至宋代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的
豪放词派、明清的小说家吴承恩、蒲松龄,都在一定程度
上继承发展了这一优良传统。
三、构筑中国文学的乐观精神
上古神话中充满了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信心和乐
观精神,洋溢着不屈从于命运的战斗精神和无何遏抑的
进取意志。补天、射日、移山、填海、甚至与太阳竞争高
低等神话,正是这种精神和意志的体现,夸父、精卫、愚
公的人物形象的流传,精卫还被后世称为“志鸟”、“誓
鸟”的民族自励的精神象征。它们激励着人类去追逐更
为美好的生活,并为后世文学带来了奋发向上的精神,
对后代文学乐观精神形成和发展,起了重大的作用。
中国神话具有变形神话的形态,不死观念,有乐观
的结尾,体现着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审视古代神话任
务的结局,可以发现,很多神话人物最后的死并不是真
正意义中的死亡,而是一种死后再生的转化过程,也就
是一种“化生模式”[3]。女娃在东海淹死后,化生为精卫
鸟;女娲死后,其肠化为十节,成为十个神人;“昔者鲧违
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熊”;鲧死后,腹生禹;涂山氏
死后化为石头,石裂生启。这些简朴的、极少修饰的故
事都表现了死后再生的模式。神死后,并非消失得无影
无踪,而是经过“化”这一过程,获得了另外意义的新生,
虽然神的外形凐灭了,但化做了一脉相承的新形象,表
现了理想化的乐观思想与积极的浪漫主义精神。上古
神话的这种“化”而再生的模式,对于注重生生不息的中
华民族是莫大的心理安慰,它与晋以后流传的梁祝死后
双双化蝶的故事,其心理寓含与之是一脉相承。
这种乐观主义影响到后世的文化,便表现了中华民
族的潜在意识和文学中缺乏真正意义的悲剧。悲剧美寓
于崇高美之中。我国一些主要的著名神话,其主人公大
都是悲剧角色,具有浓烈的悲剧色彩。但这些神话故事,
又不是一悲到底,它们一方面写了自然力的强大和英雄
的悲惨死亡,另一方面又写了先民控制自然的信心、力量
及幻想中的最后胜利,以及为此所表现出的自我牺牲精
神。比如鲧禹治水、精卫填海、夸父逐日等故事,都不同
程度地体现了先民的悲剧命运和崇高情怀。他们的牺牲
是悲剧,但他们牺牲是出于崇高的目的,这就使故事悲而
不哀,悲而能壮,死而不亡,引起人们对牺牲者的崇敬,同
时展示出光明和希望。因而,这类神话在富于悲剧情怀
的同时,显现出来的更是一种充满乐观向上的精神,构筑
了中国文学的乐观精神的家园。这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对
后世一些进步作家世界观的形成有一定的影响。如屈
原、陶渊明、李白、李贺、李商隐、苏轼、柳宗元等诗文的创
作无不从神话中吸取了大量的精神食粮。
四、象征想象神话思维的启蒙
神话思维的特征是象征。黑格尔分析过这种特性:
“古人在创造神话的时代,就生活在诗的气氛里。所以他
们不用抽象思考的方式而用想象创造形象方式,把他们
的最内在最深刻的内心生活变成认识的对象。”[4]
我们通常认为象征性思维是由西方传入,殊不知象
征原则在上古神话中的已被成熟而广泛的运用,特别是
在“人兽合体”的上古神话中。神话以兽的某些特征弥
补人之不足,用来表现和寄托人类超越自然力的压制,
向往自由的意愿。比如伏羲、女娲、共工为“人头蛇身”,
黄帝的子孙轩辕国民是“人面蛇身,尾交首上”(《山海
经·海外西经》),祝融是“兽身人面”(《山海经·海外
南经》),陵鱼是“人面,手足,鱼身”(《山海经·海内北
经》),“其为人长头,身生羽”的羽民,“其状为马身而人
面,虎文而鸟翼”的英招等等。塑造这些在自然界并不
存在的动物的形象,均是为了表示一定的象征意义。究
其寓意,大概就是先民想借自然物之力,补人自身之不
足,从而达到战胜自然力,获取一定程度的自由的愿望。
人只能行走,不能飞行,于是幻想中长出羽翼,便克服了
这种不足。人疾跑不如马,威猛不如虎,并无翼不能飞
行,于是,借而取之,组合成形。神话正是这样才成为神
奇,但这神奇中却涌动着上古初民祈求征服自然力,向
往自由的韵律。这对日后各种文化艺术中象征手法的
使用,起到了启蒙的作用,特别是在中国文学创作中,象
征主义手法更是成为最常用的艺术手段,使得中国思维
韵味无穷,如以“美人”喻志,屈原诗云“惟草木之零落
兮,恐美人之迟暮”(《离骚》);而骆宾王咏蝉诗“无人信
高洁,谁为表予心”(《在狱咏蝉》)则是以蝉暗示自己的
高洁;孟浩然诗“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望洞庭湖
赠张丞相》),则是以羡鱼表达羡慕为官的心情;李白诗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蜀道
难》),则是感叹做官之难。可见,上古神话中象征手法
的广泛使用及流传使文学创作中的象征物和情感表达
更含蓄些,运用眼前之物,寄托深远之意,情理交融。
神话的思维,同样充满了幻觉和想象。马克思认为
“神话艺术是人民的幻想,是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
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态本身。”[5]47它本身虽然不是自觉
地运用想象,却仍然同后世文学的想象有共通之处,表现
了人类不自觉的艺术创造力。
钟敬文教授主编的《民间文学概论》中说:“神话作为
民间文学的一种形式,是远古时代的人民所创造的反映
自然界、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社会形态的具有高度幻想
性的故事。”[6]我国上古神话善于借助于想象和幻想,创
造了许多同自然作斗争的英雄,如炼石补天的女娲,射日
除害的后羿,与日逐走的夸父,根治洪水的鲧禹,衔木石
填沧海的精卫等等,这些英雄人物表现了古代人民同自
然作斗争的坚强意志和坚定信心,而那些大胆奇异,惊心
动魄的想象更是启发着后世创作手法的创新。中国文学
创作中的比兴手法乃是脱胎于上古神话思维那种比喻式
的联想和象征性的想象。如,《诗经》之比兴是这种艺术
思维的具体内容和具体表现;屈原的楚辞整篇为比兴的
系统;老耽的《老子》多借自然物象以喻事理;庄周所作
《庄子》寓言连缀篇成文,成喻设喻等等,这些正是对比兴
手法的创造性运用。
马克思曾说:“大家知道,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
宝库,而且是它的土壤。”[5]118这同样也适用于中国上古
神话。花开花落,悠悠长歌,上古神话经过漫漫历史长河
的积淀,不仅为中国古代文学提供了创作的素材和艺术
的营养,更重要的是以其不自觉的象征和想象的创造性
方式影响了后世作家艺术思维的发展成熟。这是先人留
给我们的一笔宝贵文学精神财富,值得我们永远珍视。
另外,它所体现的积极、优秀的民族文化精神,其所蕴涵
的积极文学精神蕴涵于传统文化之中,积淀在民族的潜
意识里以形成强大的民族凝聚力,成为中华民族的灵魂!
[参考文献]
1]袁珂.中国神话传说(上):导论篇第八章[M].北京:中国民
间文艺出版社, 1984.
2]鲁迅.鲁迅全集(第8卷):汉文学史纲要:屈原及宋玉[C].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7.
[3]郭芳.中国上古神话与民族文化精神(J).管子学刊, 2000,
(1).
[4]黑格尔.美学(第二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 18.
[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政治经济学批判》导
言[C].北京:人民出版社, 1962.
[6]钟敬文.民间文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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