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车去赤壁(作者不祥)
“去赤壁要坐船，你可以从湖北顺长江而下。”
我知道，去赤壁要坐船。
一
公元二零八年，我在赤壁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她是否会来。我站在长江头等他/她，结果等来的却是黄盖沉甸甸的粮草船。
二零零四年，我在遥远的北方，想要到赤壁去。我知道，去赤壁要坐船。
二
人总要面对梦想，从而要面对未知的远方。远方有多远？火车提速后要几天能到？
我一直在等，等真正动身的那一刻。在此之前，我要扳出我锋利的獠牙，以便能够矗立在吃人的世界中。
也是在等待，春暖花开。
三
海子在等待什么？他等待的，不是隆隆的列车来一刀两断；他等待的是，封冻的长江冰消雪融，好把他送到大海的入口。
流逝的长江水也在等待。他们等的是，下一个冰封期到来，好将自己定格在时间中。实际上这样是定格了时间而不是他们自己。
四
公元二零八年，我收敛起锋利的牙齿，矗立在赤壁，等待他/她的到来。结果我发现我等来的是黄盖沉甸甸的粮草船。我知道我犯了错误，其实他/她在长江尾等我。
于是，我只能接受温柔的一击，然后轰然倒下。
二零零四年，我在遥远的北方，再次想起了赤壁。
五
我知道江南人杰地灵，风景如画。但我不知道韦小宝的扬州、白乐天的江州、苏东坡的黄州都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榕树下远望文学社ezzoujc《慢车去上海》中，素素去了的上海，究竟是哪里。
某某某年，苏东坡在湖北某地题写“赤壁”二字。又某某某年后，有现代学者找到他说，你错了，赤壁在某某地而不在某某地。
李敦白在延安见到毛泽东后说，他正在邂逅历史。
只有我知道，赤壁不在某地，不在某某地，更不在某某某地。你们永远不会知道赤壁在哪里。正如我发给ezzoujc的鸡毛信，他一辈子也收不到。
六
潜伏在隐没之地的，不是渣滓，而是历史。他们在等待，一个发酵陈腐的机会。
公元二零八年，我在赤壁等一个人，我也知道，他/她正在长江尾等我，可我面对黄盖沉甸甸的粮草船，就轻盈不起来。
二零零四年，我在遥远的北方拼搏，终于等到了可以去赤壁的机会。
这次我不会错了，他/她定然会去赤壁找我，只要他/她还在二零零四年。
七
我的打拼换来一张火车票，车票上印着一个地名：赤壁。连售票员递给我票时都觉得诧异，嘟哝着翻火车时刻表查询
不用找了，你根本没那个资格。
那是我的方向，我的现实。由未知向确定的转化中，我感觉到沧桑的惆怅，似乎我已经成为历史，接下来，你只要看着，就好了。
有人这么对我说。
于是赤壁鲜活起来，由彼刻变为此时，而我却恰恰相反。
八
我曾听说，一位青年作家抄袭他人作品并使它变为畅销书后，叫嚣：“中国法律不保护情节！”
真是至理名言。法律能保护什么？真正有价值有意义的，他什么都保护不了。
那么我的赤壁情节，由谁保护？
公元二零八年，我站在赤壁，等待一个人。旌旗发出猎猎的声音，一切都很正常，像生活一样。然而面前突然出现了黄盖沉甸甸的粮草船。乌云蔽日，刮起了东南风。那时我不知道哪个家伙弃我而去了。
二零零四年，我相信他已想的明白，改过自新了。于是我在遥远的北方，决心要去赤壁。
九
很多时候，变化的表现，是一条线。此前是生活，一旦越过这条线，你就不是你了，你会变成另外一个家伙，不知什么样的人。
正如此赤壁已非彼赤壁。
公元二零八年，我在赤壁等一个人，我站在高阜，望见远方的白袍道士登上祭坛作法，瞬间刮起了东南风，然后黄盖的粮草船向我驶来。
然而此前，一个银盔亮甲的年轻人因同样猎猎的旌旗而吐血。其实道士作法之前，让人呕血，是我的生活。
二零零四年，我在遥远的北方，继续过很久以前的生活。此时某种东西积累到车票的界限，于是我去了赤壁。
十
我躺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像个穿西装的盲流。我恍恍惚惚看到了列车上的场景：我站在床上，看对面的床，二层床上是紧张的孙董事长、周总经理，一层床上是刘CEO、关经理、张副总、赵企划；上下铺间的梯子上，攀着个诸葛参谋长。他们紧张的、小心翼翼地盯着我，样子拘谨而谦恭。但暗地里，他们让庞科长在床间搭上木板，然后喝令黄处长爬过来拿一个臃肿的红暖瓶给我沏茶。
我微笑，对他们说：“你们知道么？此赤壁已非彼赤壁，万物皆流，赤壁也一样。”
他们窘迫的出汗，然后诸葛参谋长从旅行包中翻出一本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打开有关“永劫回归”的章节，底气不足地说：
“你还想再一次并无数次这样么？”
骤然我明白，我的确是历史了。
1889年1月3日，尼采在都灵看到一个马夫在虐待马，便抱着马脖子昏了过去。然后便有了新的尼采。马夫使赫拉克利特与他的“万物皆流，世间一切乃是生成”成为历史。尼采死后，沙文主义者伊丽莎白，也就是尼采的妹妹，篡改了尼采的手稿，编成乱七八糟带有纳粹思想的《权利意志》，从而使尼采成为历史。
十一
二零零四年，我颓丧地躺在去赤壁的车厢卧铺上，等待历史。我已经忘记了我是要干什么，一切是为什么。
公元二零八年，我站在赤壁，等待他/她的到来。远远望见黄盖沉甸甸的粮草船，我预感到，当晚会发生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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