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佛《真跑了这么多英里吗》

如题所述

“表面的平静,主题的普通,僵硬的叙述者和面无表情的叙事,故事的无足轻重以及想不清楚的人物。” 这就是卡佛,极简主义。卡佛小说的语言如冰一样纯洁、透明、不加雕饰,但其内容也像冰一样让人冷的颤栗。

《真跑了这么多英里吗》就是一具不见血的尸体,是一场不留足迹的案发现场。当你不断去探索那埋在海面下的冰川,那隐藏的“八分之七”,你也离犯罪现场越来越近,直到靠的足够近,看到了尸体,你也知道了凶手是谁,是生活,真实,残忍,不由分说的生活。

卡佛的小说极其简约,惜字如金。如果想用简洁的字句不显山露水的把他的思想说出来,一定要把文字雕琢的极其精简,有效,“少拿钱,多半事。”甚至是不拿钱,也把事办了。像苏童评价的“卡佛是个很复杂的作家,只有复杂的作家会对语言有超常的狠心肠,杀的杀,剐的剐,留下的反而是文字锻造的一把匕首。”除去雕琢文字之外,象征便是另一种隐晦的表现方法。诸如《羽毛》《柴火》《纸袋》等小说,卡佛小说的题目绝大多数都是有象征意味的,这篇也不例外。

小说题目叫《真跑了这么多英里吗》,原文是“Are these actual miles?”翻白话点就是——真有这么多英里吗,这英里数是真的吗?对于车来说,自然是跑的越少,里程数越少,卖的越贵,越值钱。当车商问利奥,“这车真的跑了这么多英里吗?”是对这个车英里数的一种质疑,但绝不只是对英里数的质疑。

Are these actual miles?言下之意就是这车真的值这些钱吗,个人认为,这也是一种对他们婚姻的质疑,卡佛借着车商的嘴,把他对两人的婚姻的质疑说了出来,你们的爱情真的这么美好吗,真的这么值得吗?为什么会质疑呢。看完小说知道,利奥的家庭即将破产,利奥也出过轨,所以题目在我看来是对利奥的质疑,质疑“好女人,非常文雅”的托妮真的值得吗?

一.为什么出轨?

“托妮精明而且有个性。她过去曾挨家挨户推销儿童百科全书。尽管他那时没孩子,她还是让他签了订单。后来,利奥和她约会,约会的结果导致了目前的状况。”

“已经下午四点了,利奥担心卖车的地方会关门,可托妮还是不慌不忙地打扮着。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衬衣……托妮在头发和脸上花了两个多小时。利奥站在卧室的走道里,用指关节敲着嘴唇,看着她。”

“她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在面前那扇窗子上看了眼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至少打个电话回来,”他说,“让我知道事情的进展。”

“托妮进了商店,见到什么拿什么。“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没有的东西,”她说,“不能让我的孩子们也没有这些,”就像是他一直都不让他们有这些东西似的。她还参加了各种读书俱乐部”

托妮是个销售员,以上种种也表明了她是个精明、强势、独立的妇女。再看看小说中对托妮的肖像描写也是全文唯一一处肖像描写,“她是个高个子女人,小而挺立的乳房,宽厚的臀部和大腿。”出现的很突兀,但对于短篇小说家来说,尤其是极简主义的卡佛,每一个字都是一篇短篇小说。这段描写不是摆设,我能辨认的至少有两个作用。

1.突出托妮的美丽、性感,暗示后面托妮的遭遇。

2.家庭地位的象征,也是出轨的根本原因。

3.视角是故事的叙述者,是对托妮的肯定。

小说的原句是 “a tall woman with a small high bust, broad hips and thighs. ”

tall,high,broad这些词汇不仅仅是表层的外貌,更是家庭地位的象征,力量的象征。倘若我们看不到这层意思,小说后面还有一句很明显的提醒。“这是她的车,他们都称它为她的车子,这让一切更加糟糕。”她的车子,在外人看来,家庭地位的主导权是托妮。四个字“她的车子”对于男人来说就是这么刺眼,这就相当于扳手腕输给了女生,这是个面子的问题,说严重点是个尊严的问题。他是一个弱势、没有话语权的男性,这给了他出轨的欲望和动机。“他们往往不去真正克服困难,而很容易因捷径而选择一些凌驾于困难之上的途径,力图说服甚至是强迫自己凭空产生优越感。”就算家里有个丰乳肥臀的老婆,他还是出轨了,他得不到满足,只有凌驾于另一个女性的时候,他才能真正体会到男性的优越。

以上仅仅只是我对利奥为什么出轨做的分析,但出轨仅仅是点燃生活这场悲剧的捻子,小说真正的精彩之处在于出轨之后,一场悲惨、无力、凄凉的苦难之戏正式拉开巨幕。托妮对利奥说完“你的信用极差,一无是处”的玩笑,走向卖车之路,走向生活不可不面对的阴暗面,利奥则在家无能为力的等待,随着妻子外出的时间的不断推移,出轨的男人开始无力的忏悔。

二.为什么会忏悔?

一. 小孩

“孩子们都在他母亲家。三天前来过一封信,他的名字被铅笔写在脏兮兮的信封上。那是整个夏天唯一一封不是催债的信。信上说,我们很快乐。我们喜欢奶奶。我们有了一条新狗,它叫六先生。它很可爱。我们爱它。再见。”

这段描写简直是神来之笔,神在“那是整个夏天唯一一封不是催债的信”。是啊,那是整个夏天最好的一封信了,没有催债,没有焦虑,孩子们在奶奶家玩的很开心。可这唯一一封不是催债的信却是最大的债,最让利奥焦虑,孩子们在奶奶家过的很开心,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多么想持续供给孩子的幸福,但他做不到了,“他们还剩下什么呢? 零零散散,没什么值钱的了,剩下的只是些早已破烂不堪的东西”,当孩子回家的一刻,生活的残忍才真正的降临在这个男人身上。或许,孩子们很乖,他们不奢求什么,但那难道不是一个父亲更为心酸和苦楚的地方吗?

    二. 厄内斯特•威廉姆斯

这个人物一共出现了三次,第一次见证利奥出轨,用报纸拍了下腿。第二次,目送利奥和托妮出门,吐了口唾沫。第三次,利奥和车商对话的时候,开了灯。他的作用是多样的。第一次的出现代表道德的外在化,代表大众的眼光,拍正是道德对利奥的训斥。第二和第三好像是一种冷酷的眼光,是生活,冷眼旁观一对即将走向破产的夫妇。

三.妻子

“她磕磕碰碰地走了进来。她咧嘴笑着。她的脸有点浮肿,好像是在镇静剂的作用下一直睡觉来着。她动了动嘴唇”

“他脱下她的内裤,凑到灯下仔细查看。然后把它扔到角落里。他掀起床单,把她赤裸的身体裹起来”

“慢着!”利奥喊着走下台阶。当他走进车灯的光线里时,那人刹住了车。车子在刹车的作用下发出嘎吱声。利奥想把他衬衣的两片前襟拢在一起,塞进裤子里。”

妻子在我看来是出卖了肉体,为了把这个车买卖一个好价钱,所以“利奥”会检查内裤。而之后利奥的愤怒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把衣襟塞进裤子是一种对愤怒的控制,也是这个男人无能的表现,车商说“我只是个卖车的”,生活就好像附体在车商身上,很无辜的说着,“我只是个生活啊”,你打我有什么用,能让你有钱吗?

小说的张力产生于妻子和男人之间。妻子在外奉献、牺牲数十个小时,男人只能在家无力的忏悔。在妻子出门的那一瞬间,张力一触即发,扑面而来,随着妻子外出的时间不断推移,男人的无力不断增加,张力不断地变大,在妻子磕磕碰碰回家的时候,张力膨胀到最大,爆炸了,碎片散落一地,生活的辛酸,男人的无力,全展现在读者面前。

卡佛不仅用极其冷峻的描述重现了生活真实面貌,也用简单有力的手法加强了小说的艺术效果。

“亲爱的,哪家饭馆?”

“都妥了,我们就快完事了,然后他会把我送回家的。”

“亲爱的?”  “亲爱的?”

“我得走了,”她说,“我一直想打电话给你。好啦,猜猜多少钱?”

“亲爱的”

“六百二十五”

“亲爱的。”

“什么?”

“求你了,亲爱的,”

“回家吧,”利奥说,“叫辆车回家来吧。”

“不行。”她说,“我告诉你了,我们正吃着饭呢。”

“我去接你,”

“不行”

“……”

“我就在这里!”利奥冲着听筒大叫。

多次重复的“亲爱的”就是卡佛高超的描写,大道至简,就像拳击里最基础的直拳一样,简单,但重复起来,杀伤力很大,一个男人无能为力的形象在我们面前一览无余。

这篇小说是一场极其悲惨、苦酸的生活之戏。一个出了轨的男人破产了,看着自己的老婆为自己这个家奔波数十个小时,自己却只能苦苦等待,无可作为的等着,就像屡次被挂断的电话,得不到回音。在家想着自己孩子过去和现在的快乐,却看不到未来。在生活面前,他能做什么,除了忏悔,呐喊,无力的忏悔和呐喊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小说的最后,他喊着“星期一”,似乎是一个丈夫的担当,一个父亲的责任,一个男人的觉醒,似乎一切到了星期一都会好的。但真的如此吗?

说完之后,男人躺在妻子身边,想起了刚买下那辆“车”的样子,“in the sun,gleaming”,“太阳下,闪闪发光”然后现在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光却不再闪了,这就是生活,该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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