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去看电影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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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腊月,听老白鼻说,我们高丰大队将在它的大礼堂里办一个电影院。老白鼻很有些自豪:只有我们高丰大队才能办起电影院,别的大队根本就办不起来,就连石马公社也办不起来!高丰大队曾经出名得不得了,在“浮夸风”的年代,这里制造过水稻亩产一万五千多斤的惊天大骗局,一度作为全国的典型大“放卫星”。据老白头说,当时的美国总统都想来高丰大队落户,可我们高丰大队不愿收他。 “还是我们高丰大队好!以后我们天天有电影看了!”我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比过大年时还要高兴,于是日盼夜盼盼着电影院早日建成。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天天看电影就是幸福的人生。 电影院终于开张了,可是给予我们的却是巨大的失望--进电影院看电影要交钱,要花两毛钱买票!你不买票他们绝不肯放你进电影院,连一眼也不让你看。 我们都没有钱,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回一毛钱。所以我们的命运,就是被拒之于门外!电影院的大门把世界划分成两个部分,幸福的那个部分是别人的,凄惨的那个部分是我们的。 我们以前看的都是露天电影,从不需要掏钱,所以我们一直都认为看电影是不需要花钱的,只有买东西才要花钱呢!“我们是高丰大队的人,看高丰大队里的电影还要交钱?高丰大队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啊!”小瘦鬼说。我也感到异常的困惑:“社会主义好”——书上常常说、广播里常常说、老师也常常说。既然社会主义这么好,那为什么在社会主义的高丰大队里看电影还要花钱买票呢?有钱人都是地主资本家是剥削阶级吸血虫,都应该受批斗——书上常常说、广播里常常说、老师也常常说。可做个“有钱人”就是好,有钱人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看电影享受幸福,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还是“钱”好——二十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就懂得了这个真理,于是不满十岁的我就做起了发财的美梦:有一天我带着大把大把钞票,威风凛凛地跨进高丰大队电影院,一边高高兴兴地看电影一边纷纷扬扬地洒钞票! 可是现在我没有发财,口袋里连一厘钱也没有;我的爸爸妈妈也没有钱,要是有钱他们早就给我了。没有钱,我就看不成电影,可是我想看电影,想得发疯! “你要是大队干部或是大队干部的亲戚,那你就是没有钱也可以看上电影!”老白鼻说,“你看,大队干部和他们的亲戚看电影都不要买票。他们想什么时候看电影,就在什么时候大摇大摆地走进电影院。”我一看,果然是那么一回事。“还是当干部好,当官好”——二十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就懂得了这个真理,于是不满十岁的我就做起了“当官”的美梦:有一天我当官回来了,我就摇头摆尾地跨进高丰大队电影院,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电影一边吆三喝四叫前面的人别挡着我。 可现在我是个小学生,连小组长这个小官,老师都不肯给我当;我有一个亲戚是大队干部,可是他从来不肯理我们,自然不会带我去看不花钱的电影。我看不成电影,可是我想看电影,想得发疯! “你要是还想看电影,那就只有走‘逃票’这条路了。但你逃票时千万不能被‘查票’的大福逮住。上一回大福逮住了一个逃票的人,抬起一脚踢中那个人的心窝,把那个人踢得,当场口吐鲜血!”老白鼻说。我也知道长福的厉害,他是钱桥电影院里的人,身材魁梧并且会武功,心狠心辣。 明知山有虎,我偏向虎山行!很快,我就成为顶尖的逃票高手——大家都说,我从小就有点“歪才”。电影院的后排有一堆费弃的机器,我乘乱混入电影院后,如果发现大福来查票,就立即钻入机器堆里。虽然大福很厉害,但他总是逮不住我,他怎么也想不到机器堆里有人!我十岁那年的正月,从初二到十五,我天天看电影,没掏过一分钱。 后来,大福变精了,查票时屡次逮住了我。大福对其他逃票者,轻则斥骂,重则动拳脚。可是他对于我们小孩,比较宽容,只是把我们拉进大队里的电话房里罚站。我是个屡败屡战的家伙,虽然大福常常逮住我罚我的站,但是转个眼,我又逃票混入电影院看起电影——反正看电影不要花钱。 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逃票”是一件可耻的事。 十二岁的那年我进入钱桥中学读初一,这时高丰大队的电影院已经倒闭了。有一个星期六,学校提前放学,我闲着无事便逃票溜进钱桥电影院,继续看“不花钱”的电影,那天放映的外国片《一双绣花鞋》。大福来查票时,我无处可躲,被他发现了。“哟--是你啊,我的老熟人!没想到你逃票竟逃到钱桥来了,哈哈哈。”大福大笑道,“两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你现在在钱桥中学读书?”虽然大福并无责罚我的意思,但是此时我却感到异常的羞愧。“破一次例,你接着看吧。”那天大福的心情特好。但我还是红着脸跑出了电影院。 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从未进电影院看过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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