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天很晴』番外
“灰灰！”
“小的在！”
“吃饭了！等等，洗手才能吃！”枫雪色皱了皱眉，这丫头，永远也记不住要洗手。
“是，大侠！”朱灰灰讪讪地缩回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美味佳肴才不情不愿地去洗手，她身边依旧跟着满面桃花般温柔微笑的流玥——当然了，还有那只肥肥的花猪“朱花花”。
洁白的玉雕花桌上，一个纯真可爱的少女嘴巴塞得鼓鼓的，一双眼睛却还紧紧盯着盘子里的碧螺虾仁，一副吃相十分狼狈，仿佛几天没吃饭似的！
这个少女自然是朱灰灰。
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轻轻抹去她嘴边的酱汁。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朱灰灰的脸颊飞上一抹红霞，“大、大侠……”
枫雪色很自然地应道：“嗯？”唇角微微勾起。这孩子，总想占人家便宜，其实却比谁都害羞……
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朱流玥，幽深的黑眸中寒气一闪而逝。
吃过晚饭，朱灰灰便又一次再枫雪城里撒开了欢儿，虽然已经在大侠家住了一个月了，但她仍喜欢在这个美丽的城中随心所欲地跑来跑去。 这里的每一簇花溪，每一片树茵，都美得无可挑剔，让人陶醉……
花花用鼻子拱起白色的荻花，快乐地哼哼。
“流玥兄，好看么？”朱灰灰拈起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别在头发上，仰起头得意的问流玥。
流玥静静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眼中却柔波闪动。
看着眼前这一切，枫雪色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酸涩。一张已经洁净的小脸在花的衬托下焕发着不同寻常的光彩，那灿烂的笑容却不是冲着他的。 他悄悄地站在她身后，不知是他轻功好还是她玩得太开心，这孩子竟一直没发现他。不是他想这样“偷看”，是因为朱灰灰在花丛中嬉戏的样子竟让他看得失神。枫雪色轻咳：“朱灰灰！”
“小的在！”朱灰灰玩得正酣，却也不敢耽误地立刻转身答应。
“该读书了。”
“是，大侠……”又来了！朱灰灰嘟着嘴，恋恋不舍地跟着枫雪色回去。
枫雪色对流玥轻轻点了点头，握住朱灰灰的手臂，蓦然腾空掠起。
“大、大侠！花花……”朱灰灰瞪着越来越远的“兄弟”。
枫雪色轻笑：“花花认识路。”
唉，大侠八成是看不上花花，想抛弃它呢！不行，哪天是不是也教花花“流光遗恨”？ 朱灰灰胡思乱想着，已经回到了家中。
枫雪色足尖轻着地，放开朱灰灰。略一侧头，看见流玥已经站在朱灰灰身边，气定神闲，仿佛还置身于花丛中。
枫雪色说：“灰灰！”
“小的在！”朱灰灰忙不迭地答应。
“去和母亲识字，我要出去一会儿，要听母亲的话！”
“知道啦，大侠！”朱灰灰应着，眼珠一转，心里却想：大侠走了，我就算请过安去玩，也没人知道吧？
眼看着朱灰灰走进房间里，枫雪色唇角微微扬起，这孩子挺懂事的！想到即将要办的事，他的笑容又消逝在唇角，黑眸里满是凛然……
茫茫的夜色，仿佛藏着无数的未知，又仿佛能吞噬一切。
枫雪色手握心爱的剑，站在一块峭立的岩石上，被风轻轻扬起的白色衣袂使一切显得更加虚幻，“请你告诉我，这是真的么？”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发现的不安。
“她，睡了吗？”流玥静静地立在离枫雪色不远处，杏色袍子掩住脚，竟让人觉得他是飘在半空中的。他似有些与平时不同——眸子不再那么迷茫，而是多了不易察觉的一抹轻愁，却足以让人为之心碎。流玥并不回答枫雪色，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她不会又在最不巧的时刻跑出来吧……”
“这时候了，流玥公子还不愿承认吗？”枫雪色向他迈近一步，“还要用那孩子做借口吗？”
“她是我唯一的牵挂。”
“灰灰是我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是吗？那她给雪色兄讲过我们的事吗？”流玥着重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你们？什么事？”枫雪色有些迷惑。
“那天我甩下你离开后，刚好从小王爷朱流玥的属下手里救下灰灰，她到处乱跑，受了很重的伤，这还要怪我太疏忽了……
“我带她去休息，当她醒来后，我脱口而出问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只有灰灰和流玥兄的天下……她说愿意，雪色兄你知道么？她愿意！
“可是她一心又想着雪色兄教导她的话，她以为我不知道么？其实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的什么我都看得懂……我却装作什么也没发觉，只是因为，我太想和她在一起，她答应了，那我就相信她不会反悔吧……
“雪色兄，你可知道灰灰为了阻止我带她走做了什么？她咬破舌头吻了我，把她的血带进我口中，认为可以毒死我。雪色兄会表扬她呢，还是唬她说砍了她的舌头呢？
“我尝到了灰灰的血，我也知道那是有毒的，但我无法离开那对唇的甜美。那种感觉就像口渴的人终于喝到了水，只可惜，那水是咸的，越喝越渴，越渴越想要喝得更多……
“后来我的身体开始变冷，仿佛被那血冻住了。但我不能死，灰灰还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我不晓得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交代完灰灰去找你便想利用内力把毒催出来，雪色兄也知道，那毒甚是厉害，我只感觉浑身像有无数条虫子在爬，内力却是完全提不起来。
“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痛苦煎熬，我隐约觉得身上的力气又回来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灰灰的血没能毒死我，不过我想，应该是命中注定吧！
“接下来该怎样面对灰灰，使我很发愁，我不想骗她，但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怎样我都愿意。再后来的事，不用我说雪色兄也知道了。”
朱流玥一口气说完了，枫雪色注视着他，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问：“那么，接下来流玥公子打算怎样呢？”他今晚本来也没有想再用交手决胜负的方式把朱流玥赶走，一来现在扶桑势力大不如从前，对我中华构不成威胁，二来流玥公子的实力不容小觑，若是交手必会对双方都造成伤害。今天他只想要朱流玥承认并没有失去记忆，并且从此永远离开灰灰。
流玥淡淡地说：“我想，永远在灰灰身边做她的流玥兄。”
枫雪色正言道：“他会惦记流玥公子的。”
“那个人？让他以为我死了好了。”朱流玥的声音静的像流水，听不出一点感情。
“灰灰不会愿意和欺骗她的人在一起。”枫雪色望着茫茫夜色说。
“是么……”短暂的静默后，流玥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灰灰，你说呢？”枫雪色突然看向不远处的树丛，这傻丫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么？其实他早已听见她由远而近细碎的脚步声、竭力屏住的呼吸声。
“啊！……”躲在树丛后的朱灰灰被吓了一跳，赶紧往树丛里钻。
枫雪色觉得很好笑，刚想过去抓她，却听朱流玥道：“灰灰，你真可爱！出来吧，别被树枝扎伤了。”
朱灰灰就算脸皮再厚也没有理由继续躲着了，只好爬出来：“大侠、流玥兄！”
枫雪色很无奈：“朱灰灰！你为什么不在家中好好待着？”
“大侠，我念完书想出来走走，谁知这么巧就碰上您啦……”朱灰灰说着，心里却想：当我是傻子吗？平常流玥兄总是坐在床边直到我睡着，两间卧房都是隔壁，今天却没在，大侠你又走了，老子不是怕你们又打起来么……
“那么我与流玥兄的谈话你都听到了？”枫雪色淡淡地问。
“没有没有！”朱灰灰立刻本能地否认，“我只听到了……大侠您叫我！”
“……”枫雪色无比头痛，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灰灰，你愿不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朱流玥温柔地问，一双眸子深深凝视朱灰灰，仿佛要把她印进去。
“流玥兄！你怎么又会说话了？”朱灰灰跑到朱流玥面前惊喜地喊道。
朱流玥的指尖轻轻颤了颤，他握住朱灰灰的肩，“隐瞒了这么久，你不会怪流玥兄吧？”
朱灰灰眼珠飞快地转了转，说：“不会啊！只要流玥兄答应可以帮我找到我娘！”
这句话使枫雪色和朱流玥都怔住，这孩子怎么突然又想娘了？
枫雪色默默想起，几天来朱灰灰时常发呆出神，自己还批评她学习不专注，现在看来是在想自己的娘。心知她说的“娘”是鱼小妖，枫雪色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温声说：“灰灰，你为什么要找鱼前辈呢？”
朱灰灰委屈地撅着嘴：“您不让我咬暮姑娘，我娘说过，没有解药我就活不过二十岁了……”朱灰灰越想越害怕，竟哭了起来，“没准儿我已经二十了，我要死在老娘面前……”
枫雪色有些心酸，灰灰还是个孩子，却要担心着自己还能活多久……
然而还没等枫雪色说话，流玥便很快说道：“灰灰，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你娘！”因为，我也想见到她……
朱灰灰的小脸立刻亮了起来，吸吸鼻子仰起头冲朱流月笑：“谢谢流玥兄！”
那么，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么？流玥浅笑着凝视朱灰灰。
枫雪色轻轻松开她的手。
日子又这样平静地滑过了几天。
朱灰灰每天在偌大的枫雪城里和花花一起闲逛，碰到的人都恭敬地喊一声：小姐好！她便傻呵呵地点头。晚饭后枫夫人耐心地教她识字，偶尔也和枫雪色学一些防身的功夫，虽然什么都学得马马虎虎，但也有了进步。
枫雪色常常不在家中，朱灰灰知道大侠这是除恶扬善去了。经过这么长时间，她早已见识到武林中人对傲岸如雪的枫公子有着怎样的崇敬。
朱流玥仍像往常一样跟在她身边，但不同的是她再和流玥兄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
薄雾冥冥，烟霭漫漫。
流玥凭窗而立，面容宁静，似是漫不经心，又似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他侧头微笑，幽深的眸子盛满似三月江南烟雨般的温柔。
“流玥兄！”一个甜脆的声音响起。
“灰灰，”朱流玥转身，“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流玥兄，你能肯定去那里找得到我娘么？”朱灰灰抓抓头发，有点想不懂。
“总要试一试啊！”
“我还没告诉大侠呢……”
朱流玥唇角的笑容微微凝住，“我已经和雪色说了，走吧！”眼中带了一点不容置疑的请求。
“王爷，您的公子现在枫某家中，是否需要遣人送流玥公子回府？”枫雪色静立在王府的大殿中，声音淡淡的又不失礼貌。
“他在枫雪城？”当中的座位上，王爷的声音有些疲惫，“那有劳枫公子了……”
“流玥兄，找到我娘以后，你打算去哪儿啊？”
“我想……过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只有你娘、你和我，我们一起同吃同住，走遍天涯海角，没有人知道我们要去哪，一直走，就像永远没有终点……”
朱灰灰听得有些痴了，是啊，江湖险恶，虽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闯的，可江湖那么大，还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吗？那种日子虽然辛苦，可这世上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人都在身边，那应该比当什么大小姐好得多吧……
想到这里，朱灰灰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俊美的脸、一双温和的眼眸……想到那段充满危险却从不寂寞的日子里，她用小小的手牵着他温暖的大手出生入死，伏在他宽厚的肩头做他的眼睛……
那段记忆烙印她小小的心里，就注定了用一生去挥洒……
“灰灰，你发什么愣呢？”流玥温柔地揉了揉朱灰灰的头发。
“流玥兄，我想也许大侠会需要我……我们。”朱灰灰小心翼翼地说，江湖上的人自尊心可是很强的，惹毛了哪个都没有她好瞧的！
朱流玥的手指停在她的发间，“你、果然还是惦记着雪色啊……”
朱灰灰没心没肺地说：“流玥兄，我们先去悲空谷找我娘，往后的事再说吧！”
朱流玥无限温柔地抚过朱灰灰的发丝，勾起一抹微笑，眼里却有雾气缭绕，足以令人心中悸动。
四面竹林环绕，气氛似乎有些太过宁静。
枫雪色缓缓推开房门，眉心立刻微微皱起。
她不在？流玥……也不在？
他们是一起走了吗？
必须立刻找到她！否则，也许就找不到了。
他知道朱灰灰急着要找到鱼小妖是因为怕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同时，他也知道除了晨暮晚以外，还有一个人可以解朱灰灰身体中的毒……
只是这样做，会不会……
枫雪色轻叹一口气，身形忽然拔高，眨眼间已站在一棵树上，那树却连一片叶子也不曾动。他侧耳倾听那哪怕一丝细微的动静。灰灰那丫头轻功很差，流玥不会像自己一样“挟”着她走，那么他们应该还没走太远吧。
他们会去哪儿找鱼小妖了呢？
仔细回想着和鱼小妖几次短暂碰面的情景，枫雪色秀眉轻皱。想必他们是去悲空谷找晚夫人了吧……
晨暮晚依偎在母亲身边，有些苍白的脸颊上藏着少女特有的娇羞，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眸紧紧跟着一个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俊颜如远山上的一抹轻雪，只是静静地站着却有种傲岸的气质。
枫雪色向悲空谷的主人颔首施礼道：“晚辈枫雪色见过晨先生、晚夫人，见过暮姑娘！”
“雪色公子不必多礼！”晨墨白回礼，温声道。
晚夫人神态怡然宁静：“雪色公子的眼睛，可已痊愈？”
“晚夫人还惦挂着，枫某的眼睛，未曾复发。”
“不知雪色公子此次因何故到访？”
“不瞒先生夫人，枫某是为朱灰灰而来。鱼前辈说那孩子活不过二十岁，枫某前来拜访二位，希望二位救得灰灰一命。”
朱灰灰住在枫雪城已有一个多月，他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健康，虽不曾有任何异常，每每记起鱼小妖的话，却是不敢放心。
提到朱灰灰，晨晚二人眼底泛起柔波。
“且不说那可怜的孩子是我夫妻二人所生，便是一平常人家的孩子，我们也会尽全力救治！请雪色公子放心吧！”晨墨白声音里带着坚定。
想起朱灰灰，晚夫人眼前浮现出一张粉团子似的犹带稚气的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满满的依恋和信任……
“灰灰……可还好啊？长高了没有……？”有没有想念过她夫妻？晚夫人有些哽咽。
“她很好，每天练功识字，过得很开心。”
自从枫雪色说明来意，一旁的晨暮晚一直没有开口，此刻她从母亲身边起身，从丫环手中接过冻顶乌龙，为父母亲、枫雪色各端上一盏。她来到枫雪色身前，含笑福了一福：“不知朱姑娘现在何处啊？”
“她…应该快到了吧。”心里默默算了算，枫雪色答道。
“那请枫公子先随我到客房歇息吧，等朱姑娘来了再让家母为她诊治。”晨暮晚说。
枫雪色知道体贴的暮姑娘是怕自己一路奔波身体劳累，便随她去了。
“哇…流月兄，悲空谷好美啊…真是…”朱灰灰刚被朱流月从怀里放开脚尖着地，就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可惜肚子里墨水不够，没能吟出一句诗来。
“映水曲、翠瓦朱檐垂杨里。蛛丝罩、淡墨苔晕青……”
“……”朱灰灰很崇拜地望着朱流玥。
望着朱灰灰有点茫然却崇拜的目光，朱流玥好笑地揉揉她的头发：“走吧灰灰，我们进去。”
晨暮晚站在客房门前,心里有些异样。朱灰灰身上的毒怕是很难解了，爹娘若是解不了，恐怕还是要用那鱼小妖的方法……那样的话，枫公子最终一定会默许，长年体弱多病的她不怕皮肉之痛，只是看着他偏袒那朱灰灰……
“暮姑娘，”正当晨暮晚徘徊发难时，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为什么不进来呢？”
“我……”望着枫雪色温和的眼眸，晨暮晚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
“可是灰灰那孩子到了？”
晨暮晚低下头：“是的，母亲命我来唤你。”
枫雪色没有注意到晨暮晚的异样，也猜不到晨暮晚的心思，只是礼节性地陪在她身边，两人缓步走向正殿。
“暮姑娘，”枫雪色忽然道，“灰灰那孩子，你也知道，自幼受了很多苦……”
晨暮晚的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枫公子，暮晚愿献出血肉给朱姑娘治病……“
“还是希望有别的办法，伤害了暮姑娘的身体，实在不是一个好方法啊……“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正殿。
听到那个甜脆的嗓音欢快地和晚夫人说着话，枫雪色唇角轻轻一弯：”朱灰灰！“
”小的在！“来不及去想这个声音为什么会在这里响起，朱灰灰从晚夫人身边弹起来，大声回答。
”你不好好在家里待着，来悲空谷做什么？“
朱灰灰一眼看到枫雪色身边伴着那个暮姑娘，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撅起嘴来说：“小的是来找娘的，小的要跟娘去浪迹天涯，不再打扰大侠！”哼，还以为你每天是除恶扬善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去找这个瓷器姑娘！
枫雪色有点无语，这孩子又是哪根筋没搭对啊？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方便问什么，于是只上前去拉了她，“别闹了，让晚夫人给你把脉。”
晚夫人温柔地把手指搭在朱灰灰的手腕上，怜爱地打量着她：“灰灰，你这些日子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
看到晚夫人慈爱的目光，朱灰灰心里的不快瞬间就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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