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轮到无锡的讲学，分两段时间进行。前一段是5月25日至28日，后一段是6月1日至3日。5月25日那次去无锡，呆了4天时间。我在宾馆里，用普通的开水泡茶喝，还有洗澡，都完全感觉不到水有什么问题。28日晚上才到家，29日一上网，就看到有报道说，无锡的自来水有了异味，市民们争购矿泉水，导致超市里的矿泉水和水店里的桶装水缺货断档，甚至价格飞涨。在其后的2天时间里，有关无锡自来水发臭的报道越来越多，说得也越来越严重。有报道说，原来8元钱一桶的纯净水已经卖到了50元；大卖场里小瓶的矿泉水卖得断了档；超市里只剩下了法国产的，比一般的矿泉水价高五六倍的“依云”牌矿泉水。“依云”水之所以没有被抢购一空，主要原因怕还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国家有关机构检测出了“依云”矿泉水中，有害元素超标的问题；这恐怕比那蓝藻污染的太湖水更可怕，所以，两害相比取其轻，人们自然不会选择饮鸩止渴的方式了。
真有那么严重吗？凡事自己没有碰到过，往往很难想象得出来。我在很多大城市都生活过很长时间，北京、天津、西安、宁波、杭州、上海，我到过的城市就更多，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自来水发臭的事情，遇到的水的麻烦大不了就是停水了，我寻思，无锡的水事件有那么严重吗？
6月1号一大早，我还没有动身呢，负责接待的无锡知识产权局的惠女士就打来电话，提醒我住到宾馆里以后，不要忘了问宾馆里多要一桶矿泉水，她说现在无锡的水，臭味非常严重，用自来水洗手之后，手上都有臭味。真的？这程度真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可是，我上次在宾馆里，并没有见到提供桶装水呀？我给惠女士说：“既然这样，喝水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可以和宾馆方面沟通一下，看怎么解决？”惠女士答应她去联系。
我的火车票是1号中午上海开往鹰潭的火车，路过无锡。无座票，上了火车，我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对面座位上，一位热情的中年妇女，马上和我聊上了。她是无锡市民，原本一直住在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家里，听说无锡的水出了问题，她这次专门跑回去，想看看这水究竟怎么了。别的东西都是能少就少，她专门带了两桶4L装的矿泉水，她听说在无锡矿泉水很紧俏。我觉得现在的人好像心态比原来平稳了很多。这位中年妇女和我聊了一路，虽说水是关乎民生的头等大事，可是她在说的时候，看不出任何的紧张和恐惧，也没有任何的抱怨和牢骚；一边说，她一边哈哈地笑着，好像是在说外国的事情，好像这事和她们这个祖籍无锡的家族没什么关系似的。她说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无锡水发臭的事情。
我联想到最近的肉、蛋、油涨价的事，尤其是肉价的飞涨。在公共场所，我很少看到人们对此有过多的怨言或是有紧张的神色和慌张的表情。我记得在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人们一听说什么东西涨价了，好像显得很敏感似的；而现在，人们在经历了太多的社会变革之后，变得更加沉稳、变得更加潇洒、也变得更加成熟了。一些食品的涨价，人们不觉得对整个生活来说，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人们抱着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来处世。国家现在在提倡和谐社会，总不会眼见着这种不和谐的现象出现不管吧？对于水，无锡人民当然也是同样的心思了，相信政府会想办法解决的，因为民生问题，国家现在总得说来比以前重视多了。
聊的时候也没太注意别人，一个多小时之后，列车驶进了无锡站；我准备往外走的时候，才看到不少人手里都提着水。我前面一位老大爷，每个手里都提了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放着两桶4L的纯净水。水这东西看着清，拎着重。一面往外走，我听到有人说了：“现在到无锡，如果要送礼，最好的东西就是纯净水了”。马上有人附和，，其他人则哈哈大笑。看来生活太安宁也太平静了，稍微有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不但不让人们觉得难受，反而会让人们觉得多了一点新鲜和刺激；就像平静的水面偶而起了一些波澜，反而看着更有动感了，又像是戏剧中出现了一个小高潮，让人们激动不已。真有意思，和平年代的人们，好像都有一种惟恐天下不乱的想法。
下了火车，我先到无锡市知识产权局里，去和惠女士打个招呼。惠女士告诉我：“宾馆里已经说好了，你可以问他们要几瓶矿泉水，放在那里，喝完了再接着要。”至于洗怎么办，她没有说。
从火车站一路走过去，路过知识产权局再走到宾馆。一路上，我感觉水成了这个城市最受宠的商品。从火车站一出来，就见站前广场上的食品亭门口，放着不少矿泉水，一问价钱，那种小瓶的康师傅水，2.5元一瓶。我心说，这不算贵呀，因为在火车上，平时这水都要卖到3元钱一瓶。看来，无锡的水污染是暂时的，铁路部门有人的脑和心受到的污染，一时半会怕是很难解决的。
一路走向无锡繁华的解放路、中山路、学前街和健康路。我看到有些店门口贴着一张白底黑字的简单告示：“因水质问题，休息一天”。再看大街上那些商店的门口，不管是食品店还是和食品没有任何关系的服装店、杂货店，店门口都堆着小山一样的扎成捆的小瓶矿泉水，多是康师傅牌的和水森活牌的，上面标着价，一小捆10瓶18元，一大捆20瓶25元；而在大卖场里，这小瓶水的卖价是七毛五一瓶，但是，每人限购两箱，而且是要排长队等候的，不一定有货。有的地方马路边上堆着成捆的小瓶矿泉水，或是沿街边放上一片大桶的纯净水；还有小卡车停在马路边上，后面放着大桶的纯净水，车子成了临时的流动售水车。看来，这水受到了污染，并不是人人都感觉是一件坏事，幸灾乐祸这句话，在这儿成了一种现象。如果不是水受到了污染，有人也就不可能通过贩水、卖水大赚上一笔了；也不可能不管是经营什么的店，都来卖水了；更不可能在大街上到处堆着水，满街跑地开着车卖水了。在这个非常时期，工商、市容等管理部门，不得不大开方便之门了。所以，有人怕是希望这种现象能持续的时间长一点吧。以前有一种老话叫发国难财，国难现在还算不上，这市难先出现了。知道怎么发市难财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发国难财吧？不过，也别把谁都想得那么坏，唯利是图么，经济社会的人都会有的心思。
走到中山路，靠近后西溪街的地方，有一家无锡著名的熟食店－“三凤桥”。以前来讲学的时候，也到里面转过几次，没见有那么热闹的。每一个售货的窗口都挤满了人，抬头一看，柜台的上面贴着一张告示：“本店熟食制作用水全部来自于东太湖或是使用纯净水。”其实，那些酱卤的东西，用什么水来洗涤和制作，都很难吃出来；就像饭店里面对于不太新鲜的鱼和肉，都用红烧的办法来烹制一样。人都有一种普遍的心理－眼不见为净。可能正是因为自己在家里很难有净水来洗肉和炖肉，所以，人们更想买现成的熟食食用，这样既省去了用水的麻烦，又省去了烧制的麻烦，可谓一举两得。就怕“三凤桥”的美味吃上了瘾，以后水不臭了，也吃不惯自己烧的家常肉了。而这一点，恐怕正是“三凤桥”类的熟食店家所希望的吧。
离“三凤桥”不远中山路靠近学前街的地方，还有一家老字号的店面——王兴记，这是一家专做苏锡面食的店，门口同样贴着一张白底黑字的小告示：“本店制作全部使用纯净水”。其它店门口，类似这样的告示也很多。
一到宾馆，我先要看看水有什么问题。刚出火车站的时候，我在洗手间洗了洗手，闻了闻，好像没觉得有异味。可是，进了宾馆，当我打开卫生间水龙头的时候，一股浓浓的腥臭味，立即扑了出来；我让水流了一会，把水龙头关上，整个卫生间都是那种腥臭味；我打开排气扇，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把那股臭味排出去。再看喝的水，还是热水瓶里的普通开水，我问服务员：“知识产权局说有小瓶的矿泉水提供，怎么没见着？”服务员打了个电话问值班经理，然后回答说不知道有这事。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知识产权局五点钟就要下班，好在我住的宾馆离那里不远，我赶快又跑到了知识产权局。惠女士已经走了，但是，她早上给我打的那个电话起了作用，我原本就没想着宾馆会提供小瓶的矿泉水，我随身带了两个2.5L的可乐瓶，我就在知识产权局的办公室里灌起了水，引得办公室里不知道我是来讲学的人纷纷侧目；虽然他们没有说什么，可是我从他们诧异的表情中看出来了，他们心想：这是谁拿那么大的瓶子来灌我们的水呀？
这两大瓶水够我1号晚上喝的了，可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天气，又从上海一路奔波的过来，平时习惯天天洗澡的我，晚上不洗澡怎么睡觉呢？新闻里说：无锡的水质从1下午开始已经有了好转，但是，管子里还有重污染的水，街上已经开始打开消防龙头放出管子里的臭水了。这样一说，我也开始打开了卫生间里的龙头放水，可是，放了很长时间，似乎没什么变化，那水还是腥腥的、臭臭的。好在我对这种味道并不特别觉得恶心，因为，我在宁波生活了五年，由于宁波是一个海滨城市的原因，也由于宁波人爱吃海鲜的原因，我第一次到宁波，我就觉得宁波的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咸腥味，有时候那种腥还带点臭，尤其是天热的时候，甚至宁波的公交车上和有些人身上都给人这种咸臭的味感。呆了五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了。我觉得无锡的水，那味道有点像宁波的那种味道，这对别人来说可能觉得难以忍受，而我只是觉得有一些异样，但并不特别排斥；看来这经历的越多，承受力也就越强。我开始刷牙和洗澡。在刷牙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种涩的味道。洗澡我以前不太用沐浴液，觉得那种滑滑的，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沐浴液，很不舒服，这时候，我倒觉得沐浴液的香味也许可以中和掉水的腥臭味，我就用沐浴液洗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洗完之后，等身上一干，我没有特别的不舒服的感觉，觉得和平常洗完澡是一样的。
晚上，在宾馆的房间里看新闻，不管是无锡新闻、上海新闻、央视新闻、还是凤凰卫视，都大量地说到了太湖的水污染事件。无锡新闻更是成了水事件的专题，从领导的亲临水厂实地了解情况，到许多的兄弟省市紧急往无锡运水，再到一些矿泉水生产企业往无锡的大中小学和福利院送水、赠水，所有的新闻都和水有关。
2号，在无锡市知识产权局讲学一天，教室里有纯净水喝。结束的时候，惠女士还专门给了我4小瓶农夫山泉水，晚上在宾馆里够喝了。
下课回宾馆的时候，我看到街上的消防龙头在打开放水。回到宾馆，我也打开水龙头放了一会儿水，但闻起来还是那样，有腥臭味；放水的时候，卫生间里一股浓浓的腥臭味，我不得不关上卫生间的门。
3号上午，我的讲学全部结束了。中午时分，我乘上了北京至上海的列车。列车开动后不久，广播里就传出了我们十分熟悉的歌曲《太湖美》：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上有白帆呀，水中有莲藕呀……。这首歌在以前听来觉得很平常，而现在却觉得意味深长。
3号下午就回到了上海的家里，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普通的水冲下来以前没有觉得什么，而现在却感到了珍贵和难得。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东西在得到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失去了才觉得倍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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