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如题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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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是个不定性的人,至少在我妈看来是这样。
从小学开始,大家追跑打闹的时候,我也追跑打闹,不过很快我就一个人溜去河里晒太阳。念初中的时候,大家开始早恋,我也开始早恋,不过很快我发现组装一台收音机更好玩。念到高中,要么混成江湖小混混,要么抱着“高中各科难点疑点解答及课外训练重点突破”死啃,我则忙不迭地在各个寝室间贩卖廉价的袜子和贺卡,间或倒腾几箱方便面。读到大学里,基本上不务正业,游山玩水兼倒买倒卖,大家都认真恋爱,我也谈,不怎么认真。
我爸对我的评价就是,该干嘛的时候,我永远都不干嘛。这让他很忧心忡忡。
这种忧虑贯穿我们父子交流的始终,比如后来到该谈恋爱时我又不谈了,该结婚时还是没结。尽管后来这些事情都了结了,但在当时他是与我促膝长谈过很多次。
但是不管怎么谈,在我看来,所谓的该干的嘛,其实都是他认为我该干的嘛,不是我自己想要干的嘛。也幸好,我爸虽然跟我谈谈心,但没怎么逼我,由着我,所以我现在没什么出息,我也没好意思怪他,少小不努力,老大就别去徒啥伤悲了。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就是老大。
大概到二十二三岁后我开始定性,定性的意思就是努力工作,上班下班,赚钱攒钱,跨着摩托车四处流蹿,后来把三千块买来的摩托车三千五卖给邱尧,四千块换成了绿壳子的2020北京吉普,得得瑟瑟没有驾照开了一年半,倒手四千五又给卖了。
后来我明白,生活就是倒腾来倒腾去,跟我早先在南京西路立交桥下摆摊卖手套毛线帽子一样,运气不好遇上便衣的城管,血本就这么无归也是正常的,借钱再进货,再卖,重要的是练就一身好功夫,见势不对拎起地摊布四角绳,转头撒丫子跑。
那时没钱,有一段时间在百花洲的火锅店里赚450元月薪,当时最大的志向就是攒下200块,可以去隔街的民间饭庄狠吃一顿,最好还能带个漂亮姑娘,去吃多乐汉堡。因为打翻一盘鹌鹑蛋被老板驱逐出门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人生绝望不过如此。
后来我领到了月薪3千块,得意地笑,跑到民间饭庄门前,突然没了胃口。身边没有漂亮的姑娘,多乐汉堡也早就倒闭关门了,连我打工的火锅店,也变成了花枝招展妖艳妩媚的时装店。
失去了狠吃一顿的动力,突然觉得前面好些年的奋斗都没什么意义。
之后我还是不停地折腾,疯狂地工作,无所事事地玩,头脑发热地开公司,意兴阑珊地破产歇业,然后重复一遍又一遍。
到三十岁那年,我突然发现,我所谓的定性,就是固定地没有常性。然后决定好好工作,认真生活。这使我的人生看上去开始有了意义,大家纷纷表扬我是个上进聪明努力敬业听话乖巧得转的靠谱好青年。现在是好中年,就快变成好老年。
只是他们还是不能理解我的生活。
我打野战,于是花三四千买来全套装备,从PP狗到迷彩服,甚至还有一顶德式盔,但是战地靴底就从来没沾过泥。
我钓鱼,一根竿子一千多,全套装备算不清花了多少钱,钓上来的鱼,我妈估了下价,大约市场行情七十块。我没敢告诉她,到农场钓鱼也要花钱,这些鱼其实花了一百多。有一天,我看到一条鱼死去,突然不想再钓,把装备全送了宁宽。宁宽到现在还对我感激不尽。
我玩摄影,从D90到D300换了几套,我爸再次忧心忡忡跟我谈心说,单反穷三代。所以我没有追加投资,书买了好多本,在豆瓣上加了一百多个活动组。但从来没有认真读过看过研究过。单反当了傻瓜机用。张龙辉说,重要的不是镜头,是镜头后面那个头,我觉得这个头可能不太顶好用,就算了。
我从六岁开始集邮,没钱,经常钻进垃圾筒里翻,到门卫上偷偷撕人家的信封。后来发现这样不解决问题,大规模流通的邮票没什么好货色,于是撺掇着院子里的小孩子跟我一块玩集邮,我就可以从广州贩邮票来卖给他们,格林纳达、圣文森特和多米尼加的邮票又漂亮又精美,关键是很便宜,关键是他们不知道很便宜,一块钱进货的邮票大胆卖他们八块十块。于是我攒下了一小笔财富,并且知道信息不对称是多么重要的事。而我的信息,来自于县城邮局每月会到一本“集邮”杂志,仅有一本,我不得不偷我爸的烟,去孝敬卖书的胖子,我记得他叫艾牛子,好艺术的名字。杂志被我买走,我可以按目录广告去邮购,而其他人则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原来邮票是这样倒腾的。那时我在广州的生意伙伴叫卢俊雄,他骑一辆破二八,四处倒邮票,后来成了广州首富,后来成了中国十大富豪之一,后来欠债跑路。这个名字现在还能在百度上搜到。那年的富豪榜单上有几个人——史玉柱、牟其中、卢俊雄、刘永好……
集邮集到二十四岁,我突然觉得要做件有意义的事,于是把所有的藏品送给了我八岁的堂弟,我以为可以培养他高雅的品味和传承我的衣钵。后来我知道他把我的衣钵全换成了游戏币。现在他去念中国海洋大学了,兴趣是收集各种贝壳海草和比基尼姑娘。我去年又花大价钱买回来很多邮票,但是整理了三天没有头绪,全部塞在书柜里,再也没有去碰。我怀念当年在垃圾筒里捡回来的邮票,虽然我现在有三五十张相同的。
不过从集邮这件事上,我明白了信息是很重要的,于是我开始读书——读与读书无关的书,就是不好好学习的那种,知音故事会那些人文社科类读物,我五年级就在读,所以凤姐说她爱读的时候,简直是太TMD知音了。
我现在在读“资本论”,一边读一边做笔记,我打算创造一门我称为“唯心经济学”的学科。我也不知道创出来干嘛用。我之前读的是“金陵十三钗”,原著。再之前是“时寒冰论中国经济”,盗版。再之前是“万物简史”,以及“史上第一混乱”期间穿插每月15本杂志。我读书好象也没有定向,没有目标,没有选择,拣到哪本读哪本。也不知道读来干嘛用,一边读一边做笔记偶尔还百度考证一下,但读完写完查完就忘了,忘了就忘了,也不想去想起来。
在写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之前,我还练了两个小时的琴,小提琴。我买了两把琴,一把是常规琴,一把是电声琴,电声琴造型比较炫,大红色S形,象陈美拉的那种,可惜我没有陈美火爆的身材,穿着睡衣拉琴更象是在街边卖艺的落魄艺人,但我妈对我琴艺的认定是“跟锯柴火差不多”。这点我很坦然,因为我是二十五岁才开始学的琴,学了一个月,四节课,然后觉得天冷,没去了,一直没去,也没练,十年没去,也没练。直到我的黄老师都不记得我了。有天我想起来,我好象交的是一个季度学费。我想我是不是可以接着练呢?不过我想连彩电也只保修一年,估计这个也不能续学了。于是我把快发霉的琴从衣柜里翻出来,又开始练,自学。我欣喜地发现,我锯柴火的水平,跟十年前差不多。反正我们全家都听不出来,我拉的是生日快乐歌。
现在我每天用电声琴练,因为我只能在九点后有时间,而琴声太大,虽然优美,也难免影响隔壁已经八十岁的老爷爷。电声琴没有共鸣箱,应该影响不到三楼以下的听众。但我觉得自己实在拉得太好听了,没有人分享,实在有点弦断有谁听的寂寞,于是用手机录了一段“辛德勒的名单”发给石婷婷。她回短信说,你能把这段天空之城拉得靠谱一点么?
有时我掰着手指数,发现自己这半生,还真做了不少事儿,天文地理,天南海北,天高海阔,文的武的全没少沾,但好象没有任何一件事,能让我安身立命、飞黄腾达,哪怕是养家糊口的。如同某某和某某问的,你拉琴?有什么意义?你拍照?有什么意义?读这些没用的书?有什么意义?
还真是没什么意义,从目前情况来看,以过去三十五年的数据累计进行趋势分析,我认为我成为音乐家、经济学家、政治家、摄影师、军事家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大于百分之零点一,惟一可能有点意义的,就是我买了太多的集邮杂志,都是为了研究广告,后来我职业生涯里有很重要的一段是从事广告行业,不知道跟那些集邮杂志上的广告有没有必然关系。不过我怀念卢俊雄,那个骑着二八自行车闯入富豪榜的穷小子,他曾经是我的朋友,现在还欠着我一百一十五块钱的邮票没寄来。
这样看起来,不管是卢俊雄还是我,不管是曾经的大富豪,还是现在的小杂碎,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唯一真实的,就是我还活着,结实,不算太健康,没有了锐气。
从小开始,我爸就试图说服我创造一个有意义的人生,但他实在没有能力解释清楚意义的含义,就放弃了这种努力。昨天,他跟我聊天,说,现在想想,人一生,为什么不能由着自己的心去做些事呢?做自己想做的,喜欢做的,做得快乐的事。
我说,是啊,我不是一直在做吗?幸好,你也一直让我在做。
从成功学的角度来看,我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懒散,不思进取,把大量的时间消耗在不创造价值的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一边读资本论,一边在琢磨,我自己怎么就象是个剩余价值呢?
其实打小,我就被意义追着跑,我被教育,我存在的意义是成为共产主义接班人。我被交待,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做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为人民服务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我被要求,成为好人,好男人好孩子好员工好上司好老公好老爸好这个好那个。
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该怎么成为我自己。
以前,我觉得我可能一直在逃避。现在,我觉得我可能一直在回归。
最真实的自己,是一个可以无限接近却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看上去象我拉的不靠谱的琴一样混乱。但我自己爱听。
这个世界啊,意义总是如此深刻,观点总是如此丰富,到处都是冒牌的高尚。
意义多了就想逃,逃到没有意义的角落里,把意义这玩意儿扑灭来,毫无意义地给意义招魂。
我若不能拯救自己,拯救世界又有何意义?
我爸跟我聊了好半晌,静默少许,幽幽道,既然你不打算过得有意义一点,那就不妨过得有意思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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