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狭长的房间里，会议桌上摆满了配饰，新上任的Givenchy创意总监Matthew M. Williams正在调整一位模特身上的拉链皮大衣。他的深金色头发被向前梳成了凯撒头，穿着一件闪亮的黑色宽松皮上衣和一条利落的黑色华达呢长裤——来自他在2015年创立的街头运动品牌1017 Alyx 9SM——现年35岁的Williams看起来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一个角色。试衣模特身上这件墨黑色皮大衣装饰着亮铬色的拉链，在袖子和身体周围形成了甲壳般的轮廓。“这件的上身效果真不错。”Williams对他身旁的设计团队说。他的少年时光是在阳光明媚的加州滑板公园里度过的，这一点从他的口音中就可以判断出（Williams在皮斯莫海滩长大）。“没错，这件我们非常喜欢。”搞定了这一件，还有几十件在等着他们。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审视样衣的上身效果，这些样衣都是用临时面料制成的。Williams和团队中的大多数核心成员都在做笔记，他们需要进一步调整样式，并根据以往的经验猜测某些需要增加的细节，比如衣领处的毡衬，将会如何影响一件衣服的整体样式和合身程度。在为一件开襟长裙的领口处增加了一个看似简单的褶皱处理后，Williams的设计总监觉得不太满意，“看起来有点像裁缝”。Williams点头表示同意。产品研发经理会记下所有需要调整的地方，然后把样衣送回街角的Givenchy内部工作室进行修改。
Williams正为一位模特试装。
Givenchy的工作室就像一个历经岁月积淀的智库。有些制作高定时装的裁缝，从品牌创始人Hubert de Givenchy那个时代就已经开始在这里工作了。在参观存放品牌经典作品的档案馆时，Williams对那里的晚礼服印象尤为深刻，“比如，把装饰钉在裙底，或是编织在里面。其规模和比例都令人十分惊艳”。1952年，年仅25岁的Givenchy创立了自己的同名品牌，他所设计的服装既轻快灵动，又不失优雅时髦，而其中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图案装饰又十分适合在大银幕上呈现。奥黛丽·赫本一直都是Givenchy的灵感缪斯。他们的合作始于Billy Wilder于1954年执导的电影《龙凤配》（Sabrina），在这部电影中，Givenchy为赫本设计了全部的服装，可以说是开创了好莱坞明星与巴黎高级定制品牌默契合作的先河。
1988年，Givenchy把公司卖给了刚刚诞生的奢侈品集团LVMH。此后，集团总裁Bernard Arnault连续聘请了三位英国设计界的新星来掌舵这一品牌，先是John Galliano，然后是Alexander McQueen和Julien MacDonald。然而，直到2005年Riccardo Tisci到来之后，这个品牌才终于凭借着提西对巴洛克风格的情绪化演绎，找到了自己在新时代的风格定位。很快，Givenchy便以带有嘻哈和摇滚元素的高级街头服饰树立了新的形象，与此同时也推出了一些风格强烈、做工繁复的高定礼服。2017年，提西跳槽到Burberry之后，曾在Chloé担任创意总监的Clare Waight Keller来到了Givenchy，并对这一品牌进行了更温和、更专业化的诠释。在她的一众粉丝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Meghan Markle，后者曾在2018年与哈里王子大婚前邀请Keller为她设计了婚纱。不过，仅仅三年之后，Keller就离开了Givenchy。如今，在造型顾问Lotta Volkova——曾把后末日风格成功带到了Vetements和Balenciaga——的协助下，Williams正在试图为品牌注入一些更加黑暗、更加工业的元素，由此把它带回到Tisci掌舵的时代。
Williams身上的服装来自他的第一个品牌Alyx。
“要想与新一代的奢侈品消费者建立起交流，Matthew就是完美的设计师人选。”Moncler的首席执行官Remo Ruffini在电子邮件中写道。在他的邀请下，1017 Alyx 9SM曾于2019年12月与Moncler Genius项目合作推出过一个胶囊系列。“这是街头风格与精致风格的神奇结合，并由此创造出了新的文化参照。”街头服饰将继续主导 时尚 领域，他补充道：“‘休闲化运动’会持续进行下去，并将不断影响象牙塔中的奢侈品世界。”
尽管采访时Givenchy的男女装系列距离最终发布还有几周的时间，但从样衣中可以看出，Williams这次采用了大量的黑色，整体剪裁干净利落，偶尔还会出现黄黑相间的蟒蛇图案。你可以从中感受到Williams最喜爱的那些设计师对他产生的影响：Helmut Lang、Alexander McQueen、Rick Owens，当然还有Tisci（Williams认为，Tisci对Givenchy的改造是过去几十年间最成功的品牌重塑案例之一）。
在配饰系列中，我们看到了带有品牌经典4G标识的粗重链条，材质大概是铬合金或拉丝镍，有些还镶有施华洛世奇水晶。它们看起来就像是风格独特的挂锁，有的是用透明的树脂玻璃制成的，有的则点缀着更加亮眼的水晶，这个装饰元素还会出现在手袋、毛衣和腰带当中。对于当下的 时尚 消费者来说，这种自由随性的标识设计或许更加符合他们的口味，因为很多人已经厌倦了刻板的品牌标识，但却依然喜欢以一些有趣的方式传递出品牌的特有符号。Williams非常了解这种心理：他在Alyx设计的金属扣就曾大获成功，其灵感来自于六旗魔术山（Six Flags Magic Mountain）主题公园的过山车，这个公园位于洛杉矶西北部Santa Clarita的山丘之间。Williams表示，大约过了一年半之后，这个元素彻底流行了起来——就连Kim Jones也曾在Dior Men的2019春季首秀中大量采用了金属扣这个元素，从包、腰带到帽子，几乎无处不在。
对于品牌来说，新系列的设计阶段通常都是要向外界保密的。尽管这些半成品样衣并不能完全展示出最终的效果，但从Williams的设计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简洁利落的剪裁，而那些后跟像牛角一样弯曲、底部嵌有铬合金的黑色女鞋，由于是以样品皮革制成的，目前还无法完全呈现出最终的质感。不过，Williams还是选择向我们公开了自己的设计过程，并且透明程度非常之高，尽管目前还有许多细节尚未敲定，而这次的系列又是他在这个有着68年 历史 的品牌的首秀。对于公司的总裁兼CEO Renaud de Lesquen来说，Williams的平易近人也是他的一个优势。de Lesquen是在2020年4月份被集团任命的，比Williams早了几个月。“他是一个很有团队精神的人，”de Lesquen在电话中说，“非常务实，也非常可靠。”
超大号链条，将成为Williams首秀系列中的一个标志
从正式上任到9月初的这个下午，Williams在巴黎的工作还不满80天。此前，他之所以住在米兰是为了离Alyx的意大利制造商更近一些。对于自己的品牌，Williams已经决定要把男装和女装系列结合得更紧密一些，并且会继续致力于增进再生尼龙和环保皮革等可持续面料的使用与发展，减少使用有毒的生产技术。“作为这家公司的老板，我花了六年的时间才把Alyx带到今天这一步。”Williams表示，往后他会继续每周花一天的时间来打理Alyx的业务。
“Givenchy是一台大得多的机器，审批流程也要更长一些。”改变并非易事，但这对de Lesquen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正在寻找一个能够“为Givenchy带来朝气的人。Renaud是一个拥有挑战者思维的先驱，Matthew也一样”。
带有角状后跟的女鞋。
目前，de Lesquen和Williams对于品牌的未来有着一致的看法。这位CEO此前曾负责过Christian Dior在美洲的时装和香水业务，现在，他更加看重的是亚洲在未来零售业发展中的重要性。Givenchy现有102家精品店，其中有11家开在了中国大陆。与欧洲和美洲相比，亚洲的许多国家已经从新冠疫情中逐渐恢复了过来，消费方面也出现了复苏。Givenchy还将推出一个针对中国市场的线上销售平台。凭借着长期以来在欧莱雅集团运营国际香水品牌的经验，de Lesquen非常清楚如何才能成就一款畅销香水。（LVMH集团还拥有Givenchy的香水线，这在时装品牌中是很罕见的。）de Lesquen还希望为顾客们带去更加温暖的店内体验，他不会把客户关系的维护完全交给创意团队，而是会亲自与品牌的忠实客户们会面交流。品牌的社交媒体战略仍在制定之中，这是任何一家时装公司想要实现重启的关键。目前，Williams仍在使用Keller任期内留下的#Givenchyfamily标签。
正在制作中的外套。
de Lesquen则从更加商业的角度分析了这件事。“没有人参与才是最糟糕的事。”他说，“我们不会去试图取悦每一个人，我们需要有一个坚定的立场。在我看来，仅仅作为另一个中等规模的奢侈品牌对于现在的Givenchy来说是没有任何优势的。最重要的是让人们参与进来。”
de Lesquen和Williams每周都要抽出半天时间开会，而且每天都会在WhatsApp上频繁地交流。受此次疫情影响，许多时装品牌本季都无法像往常一样举办现场大秀或发布会，Givenchy也不例外，但他们会针对系列推出一本时装手册。这种形式的首秀减轻了Williams的压力，虽然他曾担任过Kanye West的造型顾问和Lady Gaga的创意总监，但此前从未获得过如此引人注目的职位。Williams很友好，也很真诚，但他还不习惯向公众谈论自己的生活和过往。
“我的早餐、午餐、晚餐都是在这里吃的。”Williams在谈到自己的办公室时说。在这里，他可以看到巴黎第八区的屋顶，而埃菲尔铁塔就矗立在不远处。他并不是在抱怨。“自从19岁进入时装界开始，来到这里一直都是我的梦想。”Williams在塞纳河左岸的一套公寓即将开始装修。尽管他的个人风格有点像007中的反派人物，但他表示，自己在家居设计方面的品位却是以舒适为主，最好要让他的三个孩子喜欢上这间公寓——这三个孩子来自他之前的两段恋情。在Givenchy的童装胶囊系列中，Williams也加入了一些个人的喜好。“我希望他们都能穿着我们制作的酷衣服。”
Williams是以一种不同寻常的方式加入了Givenchy的。大多数时装设计师，尤其是在LVMH和Kerring集团旗下的经典品牌掌舵的设计师，都上过专业的时装院校，学习过设计方面的基本知识。只有少部分奇才——比如Galliano和McQueen——是从一开始就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大部分的设计师，在攀上顶端之前，都需要在各大品牌历练一番。2018年，Louis Vuitton直接把Virgil Abloh任命为了品牌的男装总监——在成为Kanye West的创意总监，并创立自己的街头服饰品牌之前，他学习的是建筑专业——对于这家奢侈品集团来说，这是一个标志性的转变。
带有品牌标识的丝巾。
19岁时，Williams曾被帕森斯设计学院（ParsonsSchool of Design）拒绝过，此后他便开始在制作部门工作，负责执行其他人的设计作品。“我会开车到洛杉矶市中心挑选面料，做标记、放码、裁剪样衣。我就是这么学会做衣服的。”事实证明，这种训练非常有助于培养团队精神。“我所创作的每件东西，并不是为了证明我作为设计师的自我价值，而是为了尽可能地对公司有利。”Williams说。
在Stefani Germanotta发布首张专辑之前，Williams在一家餐厅里和她见了面，后来，她以Lady Gaga这个艺名正式出道并一炮而红。在2008到2010年这最关键的几年里，Williams成为了她的第一任创意总监，并为她设计出了职业生涯中最夸张出格的一些造型，其中就包括2010年MTV音乐录影带大奖上著名的“肉片装”——灵感来自艺术家Jana Sterbak在1987年创作的一件作品，Williams曾把这件作品的照片给她展示过。此外，Williams还为她做过一件带有摆头电扇和翅膀的机械短裙，以及她在2009年MTV音乐录影带大奖上表演“Paparazzi”时穿的白色蕾丝紧身衣（里面装有一个引爆器，表演时会流出红色的染料，就好像被枪射中一样）。
“她的很多造型都是根据编舞和道具设计的，”Williams说，“但有时她也会打电话告诉我，‘我刚刚做了个梦，火焰从我的胸部冒了出来。我们能把它变成现实吗？’有些服装需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制作完成。”
Williams擅长营造的戏剧感也为高定时装的创作提供了一些有趣的可能性。他渴望挑战，并期待着与技艺高超的Givenchy工作室展开进一步的合作。“这里能够创造出来的作品是如此的……”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我实在太兴奋了。”
撰文 ALEXANDRA MARSHALL
摄影 MARION BERRIN
编辑 CHRIS WU
翻译 王笑晨
Copyright 2020 WSJ. China. All Rights Reser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