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6-10
隔壁村有个疯女人叫高霞，我们村的人都知道。
一开始我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
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有一次放学回家路过隔壁村，远远看到路边站着一个高挑而纤瘦的女人。
走近了我才看请楚，女人衣衫破烂，满脸满身的污秽。我想，这个女人就是旁人常常提起的疯子高霞了吧？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什么。表情平静，目光呆滞，任凭晚风把她油腻的乱发吹到脸上。
我骑着自行车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冲我大喊：小影！你干什么去？天都要黑了！
吓得我紧登了几圈自行车，还好她没有追过来。我走过很远再回头看，她还在朝着我的方向眺望……
几个月后，又一次我在放学的路上，又一次我遇到了她。
一样的破烂衣衫，一样的满身污秽。
经过她身边时，我壮着胆子打量了她一下。
没想到这个疯子身材凹凸有致，容貌也眉清目秀。
我同时注意到的，还有她被血浸透的下身。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她突然冲我笑了，眼里写满慈爱。她用目光追着我，说：小影，我上你大大（伯父）家去吃饭，你一会也去吧！
当时还是少年的我，心里莫名的产生了一股酸楚。我猜想，小影，应该是疯子的女儿吧！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听说她发起疯来很吓人，村里的人都怕她，他们村的村长出面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疯子高霞，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记忆深处。
直到去年春节前夕我回老家时听说，隔壁村的疯子高霞死了，是在冬天的稻田地里冻死的。
而且，死了很多天才被发现。
后来，我在老人们的嘴里，我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高霞的故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28岁的王伟终于娶上媳妇儿了。
王伟家境殷实，是那个时代农村罕见的“万元户”。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王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有五个姐姐。
说王伟是在父母和姐姐溺爱下长大的，一点都不过分。
由于家境不错，再加上王伟本身也长得高大帅气，在婚姻方面自然要好好挑选一番。这挑来挑去，人年纪就大了。
那一年，有人给王伟介绍了在村里小织布厂打工的高霞。
高霞那年20岁，父母早亡，来村里寻找她多年未见的舅舅。不料她记错了地址，舅舅不在这个村里。
身上的钱用光了，高霞走投无路就在这个小织布厂里落了脚。不但解决了吃住，每月还有工资领，高霞很满足。
王伟和他的父母见到了高霞以后，觉得非常满意。高霞非常漂亮，人也聪明能干，还不嫌弃王伟年纪大。
就这样，短短几个月，高霞和王伟结婚了。
刚开始，婚后的生活还算和谐。高霞依然在织布厂上班，挣的钱也够两人开销。
可是日子久了，矛盾慢慢浮出水面。
王伟空有一副好皮囊，好吃懒做，不思进取，这让一向要强的高霞很是恼火。
特别是在他们的女儿王小影出生以后，高霞没有奶水，需要买奶粉喂养女儿。高霞照顾孩子上不了班了，每每有花费都要向公婆开口，虽然公婆没说什么，可高霞就是觉得低人一等。
因为这事，两口子没少吵架。
眼看着王小影快上小学了，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高霞不禁为自己小家的未来担忧。
王家父母见不得两口总吵架。王家毕竟家境殷实，王父花钱托人在镇里给王伟找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工作。王伟每天去了就是待着，没啥实质性的工作。
王伟人长得帅气，也能说会道，在单位很是吃得开。慢慢的，同办公室一个叫小孟的姑娘对他产生了好感。
小孟比高霞还要小几岁，年轻时尚，活泼开朗，最重要的，她父亲是某局局长。
王伟有了外遇，这个消息不知道是怎么传进村子的，也传进了高霞的耳朵里。
高霞追问王伟，王伟索性摊了牌。和小孟比起来，高霞早已人老珠黄了，更何况，小孟父亲说，只要他们结婚，王伟就是办公室主任。
高霞没有哭，也没有闹。也许是良心不安，也许是不想有太多牵绊，王伟把三间瓦房和女儿都留给了高霞，自己到城里和小孟过好日子去了。
王伟走的那一年，他女儿王小影8岁。
从此，高霞一个人带着小影，上班种地，家里家外，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好在小影学习成绩一直不错，这是高霞最大的安慰。
如果日子就一直这样过下去，高霞也会像其他单身母亲一样安安稳稳得过完平淡的一生。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比影视剧还狗血。
五年后，小影13岁。王伟突然回来了！
他不是回来找高霞，而是找小影的。
原来，小孟不能生育！五年了，他们求医问药用尽了各种办法，毫无效果。小孟的父母劝他们不要折腾了，收养一个孩子算了。
王伟想到了小影。自己的亲生女儿，总好过收养别人的孩子。小孟和她的父母考虑再三，终于点头答应了。
听说王伟要带走女儿，高霞连哭带喊的不答应。她说女儿就是她的命，是她活下去的勇气，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
然而，女儿小影不知被王伟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不顾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号，头也不回的跟着父亲走了。
王伟和小影走得干干净净。王伟还卖掉了父母的房子，把父母接到城里养老。从此，这一家人，再也没有回过村子。
小影走后，高霞像变了一个人。织布厂的工作不做了，稻田地也荒废了，整天呆在家里饭也不知道做。
刚开始还有邻居去她家劝她，安慰她，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后来人们渐渐发现高霞开始目光呆滞，自言自语，即使人家坐在她对面她也完全不跟人家交流。
再后来，高霞会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走出家门，到处薅野菜、捡垃圾吃。人们跟他打招呼，她像没听到一样。
只是，高霞看到十几岁的女孩子，都会喊人家“小影”，有时甚至会追着某个女孩满村跑。村里的女孩，看到高霞，就像看到瘟神一样。很多女孩不敢出门，就怕遇到高霞。
不停的有村民到村委会反应，村长召集村里委员开了紧急会议，决定由村委会出钱，把高霞送到精神病院去。
两三年后，不知道为什么，高霞被送回来了。她的病似乎有些好转，不再发疯追人了，只是整个人还痴痴傻傻。
村里人刚开始还是小心翼翼，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回来后的高霞经常到处寻找，寻找她的女儿小影。大小村庄，城镇市区，山野田地，凭着一双腿脚，方圆几百里没有高霞没到过的地方。有时几天几夜都不回家，但是就算走得再远再久，这个疯子都能清楚的找到家的方向。每次都是回到家，在炕上躺上个几天，然后再继续出门寻找。
这一找，就找了小二十年。直到高霞被发现冻死在稻田地里。
期间，有一次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通过多方打听，得到了王小影的联系方式。那时的王小影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几年了。
听到了村长的用意，王小影拒绝和亲生母亲见面，她说她现在是一家大企业的高管，不想别人知道她有一个疯子母亲。
可怜高霞因为思念女儿大半辈子都在疯疯傻傻中度过，最后却成了女儿不愿提及的耻辱。
高霞死后，新任村长出面，把遗体火化安葬了。没有灵堂，没有哭丧，没有一个亲人在场，她就这样安静的走了。
不知多年以后，王小影是否还会想起她的亲生母亲？母亲的死，会给她带来自责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