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个回答 2022-08-02
文/七青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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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是奶奶生的最小的一个孩子。她上头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这四个孩子里，就数小姑模样生得最好，口齿也生得最为伶俐，最博亲戚的疼爱。小姑六岁的时候，奶奶有一个远方亲戚登门拜访，大抵说的是自己年纪已高，多年没有生育，想是命中不该有子，请奶奶过继一个孩子给她，使她和老伴得以终老。
奶奶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小姑送给了人家，村里人开始叽叽喳喳，说奶奶好生精明。那户人家，家底殷实，主人家的胞弟就在邻省当着省长，其他亲戚也个顶个的人才。若非此般，奶奶怎可能将最小的闺女送了人家。卖豆粉的大娘哈哈笑道：“你也不看看她，精明一世，怎做得亏本买卖。女儿已经六岁，再怎样也是记得她这个做娘的。横竖换了个人喊娘，又如何，还是这头亲。不过这一来，她倒是顺理和人家攀上了亲家。”
村里人说得不错，我奶奶十分精明，那精明程度一点不逊色于大观园里的王熙凤。可是，有趣的是，我奶奶只是把小姑送给了那户人家，却致死也没有踏进过那家人的门，也没有求过对方一件事，甚至连过继都没有收礼，就白白送了一个姑娘过去。若是那些人知晓这些，恐怕是要惊掉大牙的，可奶奶从来没有对外解释过，哪怕村里人说得再难听，说她卖女儿，她都不曾弯过一下脖子解释一句话。
她对小姑说：“你哥哥姐姐几个都不如你机灵，到了人家受不得喜爱。你生得讨巧也是命好，我也知道你心高着呢，只是老娘没本事。现在刚好有个好机会，给你向上蹦含金钥匙的机会。含不含得住就看你的造化了。”她就这样替小姑换了衣裳打包了行李，送给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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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赶巧不巧，就在把小姑送给人家的第三年，那户人家得了子。村里的人又再叽叽喳喳说：“没得人家要退货了，再怎么亲也得亲自家的儿。”卖豆粉的大娘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奶奶正在隔壁摊子上买着肉，而她仿若没有听到，仍旧把脖子挺得很直。
踏进家门口的时候，突然小姑跑出来笑嘻嘻地抱住她的大腿叫道：“阿娘。”奶奶心里咯噔了一下，望向堂屋里，那个远房亲戚手里正抱着一个襁褓婴儿，和笑着望着她。奶奶撇开了小姑的手，走进堂屋内坐下，等待对方说话，她握紧了手，甚至咬紧了牙齿。
“大姐姐呀，多亏得二妹福气，一年前我居然又怀孕了!多不可思议！”说罢把孩子抱到奶奶跟前，奶奶笑着看了看淡淡说道：“生得好。”对方看了奶奶半响才缓缓开口：“我来村里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嚼舌头说我要将二妹送回来。大姐姐放心，我怎么地也不是那过河拆桥的主，接了二妹那就是我的闺女，我这番来只是带二妹来看看你。”听完这话，奶奶紧握的拳手松开了却还是不看小姑，她说：“这来来去去好多路，不要折腾了，既是过继了，姓了你家的姓，也就不用多进我家的门了。”小姑呆愣着看着奶奶，怎么这话听起来却是像这做亲娘的不要她了。
午饭过后，远房亲戚带着小姑走了，奶奶送到了门前，依旧挺着脖子，就在小姑走在后头频频往后看的时候，奶奶突然上前拽住了小姑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把，然后转身进了门，再没有回头。小姑愣神，发现手里有一小袋东西，原来是她爱吃的核桃糖。小姑说，就在奶奶紧紧握了她一把的那个时候，她知道了奶奶为什么不想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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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证明的是，虽然家花不如野花香，但亲生的毕竟是亲生的。小姑在那户人家的身份突然变得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惨烈，她像是多余的人。在几次委屈过后，小姑难受得跑出了家门，走在荒无人烟的田埂上凭着记忆摸索回奶奶家的路，那个时候她只想回家住在老房子里，和哥哥姐姐们嬉笑打闹，她不要住在洋房里，却被当成了多余的物什。她哭着回到了奶奶家，住了半月之后，又被送了回去。
小姑上完了小学就没有再读书，她的多半精力都花在了斗智斗勇上，而那户人家比起别人家的女儿也更乐意栽培自己的亲儿子乐得没有小姑。小姑长大后，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借了婚，因为她渴望逃出这个家。
她和我小姑父买了大客车跑从城里到村里的路线，那个年代跑车的人少，村里的人又多，小姑赚了不少钱，后来车子出了车祸，小姑和小姑父都受了伤，家里人却要他们还大客车的钱，这一还，小姑这几年赚的钱全部用尽。而她和那家人也彻底决裂。她拉着小姑父二人身无分文的来到省城开始打工，一开始小姑在民族旅游村里帮人家卖旅游饰品，她常常把东西穿戴再自己身上，她长得美身材又好，有人甚至直接来问她买：“你手上的镯子多少？”小姑要拿给人家新的对方不要，就要小姑带的。老板娘笑得合不拢嘴说小姑就是个天才，什么穿她身上，什么就卖得红火。她和小姑父又村了一点钱然后盘了个很大的店，开始在民族村里开饭店，小姑凭着做生意的天赋，把饭店经营得红红火火，还把爷爷奶奶侄女侄子接来省城玩耍。而在那户人家面前也终于开始变得扬眉吐气。
小姑拿着第一包钱会那户人家的时候说：“我在你家这么些年，外人指不定以为我从你家拿了多少钱回我家。然而事实上我一分都没有拿回到回家，却一直在把钱往这个家里投。我也算不欠你们什么了。”这句话把远房亲戚和她老伴气得够呛，却也不好反驳。
后来小姑怀了第二胎，在医院养胎得那段时间里，小姑父极具人才的把饭店开倒闭了。小姑生完孩子就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了。她和小姑父又灰头土脸地去打工，这一次两个人都进了我们省最大的一家木材集团，当然是从最低端的销售开始做起。小姑灵巧，业绩高又会说话，工资拿得比一众大学生都高。可后来回头仔细算算那段时间她并没有赚很多钱，她正是二十五六的年龄，有着姑娘们性子里的爱美攀比。从一开始比衣服比鞋子比手机等到后来的比包包比享受比孩子…… 小姑现在已经四十多岁，说起这段时光总是笑呵呵地：“你们这群小年轻啊，比的不如我咧。我那时候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有五六台手机，无数的衣服包包鞋子，刷信用卡，每到月底一分不留…… 其实这些阶段都是该走的，虽然很傻。 ”因为刷信用卡透支我小姑还一度陷入过财政危机中。既然现在赚的钱不能养活自己了，那就要赚更多的钱。小姑抱着这个想法，又一次开启了自己的创业历程。
她的手上有很多大客户，他们平时订单签约都只找小姑而不联系厂家。小姑又开始和厂家打好关系，问清门路，毕竟已经打了三四年的工，规则也摸得清楚。小姑开始空手套白狼的卖了几个单子，又累积了一部分小金库，然后她带着小姑父从集团辞职，自己开起了木材公司，带着一群客户走了。因为此事，集团老总十分愤怒，等到小姑后来混到差不多和她平起平坐的时候，老总笑着说：“你这一弄，我以后可不敢招厉害的人了。”小姑也笑说：“牛人才是对手都是自己培养得咧。”
小姑创业的那段时光，每天早上起得很早，扒两口早点放到桌上就是小姑父的早点，家务基本不做，衣服有时候就是丢两块钱给我小姑父让送到洗衣店去，小姑父心疼钱，就只好自己洗。两个人的午餐晚餐基本上是青菜馒头，小姑能玩能唱能喝，很博客户喜欢，接的单子就越来越大，招的人开得铺面也越来越多。后来，小姑开始拉了一群亲戚到各个点开店作为她公司的分公司，范围也就越来越广。
正在小姑的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我奶奶去世了，她甚至没能看到自己女儿因为自己当年的选择所带来的不同。而那户人家却享尽了后面的福气，因为他们心心爱爱的宝贝儿子最后夭折在了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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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那户人家的一对老人也已经纷纷离世，小姑甚至是像走流程一样的安葬完了这对父母。在灵堂里她一样哭得昏天暗地，一样哭得让人动容。但那哭声分明不同于很多年前，我奶奶去世的模样，那神情也分明不同于，她当日跪睡在我奶奶草堂中的模样。
我奶奶一直以为，送她去那户人家，就像一只老鱼拖着一只小鱼，老鱼一顶小鱼就能轻轻越过龙门，从此老鱼是老鱼，小鱼成了龙子。可后来，小姑和我们一众小辈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说：“你奶奶哟，聪明得很，以为哟，进了那家就是鲤鱼跃龙门，再次也是沾着光的鲤鱼了。但其实啊，对于我们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来说，不要指望进了不同的门，就成了不同的人。所以你们现在小姑娘满脑子想着找有钱人进豪门的，实话说了，那只是听着光鲜，是不是龙，还是你自己的本事。那龙门，还得自己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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