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燕吉:落花生之女,父死不落泪,晚年为求生存,嫁给不识字老农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4

伟大的灵魂在经受苦难时保持豁达与平静,坚强、勇敢,永不会被绝望和庸俗的忧愁打倒。

面对苦难,不将过去看作是寂寞的,不将未来看作是恐怖的,而是一边流泪又一边大步向前。

“我是落花生的女儿”,在被现实一遍又一遍击碎后,年已80的许燕吉落笔写下这句话。

她没有说自己是许地山的女儿,而是说了父亲的笔名——落花生。因为她自己,就活成了落花生,一身伤疤,却结出饱满的果实。

深陷的痛苦的人,若是堕落,则跌入尘埃,隐没于碌碌人间;若是奋起,则垂死挣扎,璀璨于短短一瞬。

可是许燕吉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而是上善若水,任命运方圆。又没有无动于衷,却及锋而试,摆脱命运桎梏。

这样矛盾的两种个性在她一人身上形成了和谐,才能使她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保留自己的一份赤诚的灵魂。

兵荒马乱,人人自危,这样的生活可以说是许燕吉记忆里的常态,可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她会迎来如此的飞来横祸。

1950年,许燕吉考入北京农业大学,自父亲死后,她和妈妈、哥哥相依为命,四海为家,如今考上大学,也算是圆了父亲的遗愿。

不仅学业有成,许燕吉还组成了家庭,并且孕育了一个孩子,幸福的家庭过得蒸蒸日上。

但是在那样的年代,所有人的命运都无法自己决定,一双无形的大手毫无预兆地压下来,也不管这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1958年,许燕被单位开除,她只好去南京投奔母亲,但是失去工作打击和路途的颠簸让她一个孕妇无力支撑,最终还是倒下了。

“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说不清有多少人身不由己。人生被 历史 的巨刃割得七零八落,如同摔碎在地上的泥娃娃,粘都粘不起来。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在这次挫折中摔得粉碎,几乎失去一切。

许燕吉流产了,当时月份已经很大,只能去医院做手术,在母亲肚子里长全了手脚的婴儿,没有啼哭地来到人间。

医生告诉许燕吉,这是一个女孩。

一个女孩,许燕吉心灵的寄托。她想看她一眼,即使是没有了生命的,但医生不让她看,怕她留下心理阴影。

当时许燕吉没有坚持,因为她也不确定,此时虚弱的自己,能不能支撑住看这一眼,但是她当时不知道的是,这是她唯一的孩子。

“假如当时知道她是我今生的唯一,无论如何我都要看看她的。”即使许燕吉成为了古稀老人,时间也没将这段伤痛带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经历了丧子之痛的许燕吉没有丈夫的安慰,她的丈夫吴富融不仅没有看她一眼,甚至对夭折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1958年7月,一锤定音,许燕吉被判了六年的刑。此时吴富融在她的身上再压一根稻草,与她离婚。

夫妻离婚原因很多,但鲜少有人直接是为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吴富融就是这么直接,他怕许燕吉拖累,在她定罪之后的五个月,提出离婚。

许燕吉最后挽留婚姻,写了一封长信,她接受不了失去孩子又失去丈夫,但是吴富融没留一点情面,直接将离婚闹到了公堂之上。

吴富融的急切和嫌弃被许燕吉看在眼里,尤其是吴富融对女儿的死竟然感觉庆幸,没有留下后患。

于是许燕吉也清醒过来,吴富融绝非良配,他们之间的爱情与婚姻,也不过是纸做的堡垒,根本保护不了自己,更没能保护孩子。

许燕吉终于碎得彻底,又终于无坚不摧,此时的她一无所有,只剩自己的生活,即使在牢狱里,也是在过自己的人生。

面对时局的捉弄,无情的背叛,许燕吉没有选择怨恨别人,也没有自怨自艾,始终保持内心的平静和理智。

许燕吉自述,只伤心了一晚,从此就将这个人忘记了。

“五十流年似水,万千恩怨已灰。萍聚何需多讳,鸟散音影无回。”她在之后写下这首诗,送给了这段踽踽独行的经历。

她将打破她的拾起来,融在身体里,成为她的一部分,在监狱里新的一天开始后,许燕吉又是一个理性的人了,而此时,她才25岁。

监狱里面有着规定,立功的人可以减刑,提前出狱,许燕吉毕竟是个读书人,她很快了解这个政策,并且立下两功,在她出狱一年前得到了提前出狱的资格。

五年的牢狱生活没有把她压垮,如今出狱在即,她望着看了五年的房顶,心里是获得自由的激动。

但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出狱时,一名狱警找到了她,狱警和她说,有一个犯人要五年才能出狱,而她还只剩一年,问她愿不愿意将名额让出来。

这是多么残忍的选择!

许燕吉五年里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够离开,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就连这个愿望,都不能顺利实现。

但是她还是将机会让出去了,她自己也是坐了五年牢的人,她明白,这是怎样的煎熬,她自己淋过雨,如今也想为别人撑伞。

许燕吉默默将机会出让了,她没有把悲伤给别人看,而是让泪留在了心里。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和狱友一起起床,劳动,旁人也都无法想象,如此平和温吞的她,做了如此无私的决定。

许燕吉不是一般的人,她不爱去遗忘,不爱去发泄,而是做人间的体验者,钝钝地去感受,让七情六欲都留下痕迹。

这是她一贯的做法,不让悲伤流于表面,而是,把它放在心里,那样悲伤不会随着泪水蒸发,可以铭记一生。

许燕吉这样的性格,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早在她8岁时,就有所展现了。

1941年8月4日,这是许地山带着家人来到香港的第六年,他出差回家后就洗漱睡下了,谁知好好的人突然就面色青紫,没了反应。

一家人乱成一团,强硬地拽来了护士,对他进行抢救,护士一边对许地山的妻子急切地说:“你负责啊!”一边将针扎入了许地山的胳膊。

这个瞬间放慢了一百倍,许燕吉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药缓缓进入了父亲的身体,哥哥捂住了眼睛,妈妈颤抖的手放在胸前。

这一切像一把没有刃的刀,慢慢割着许燕吉的心脏,她没有逃,她还在看,记清楚每一个细节。

死一般的寂静后,许地山闷哼一声,还是死去了,死因是猝死,抢救无效。

许燕吉的母亲将手死死攥在胸前,指节都青白起来,微微颤抖,哥哥一边哭一边投入母亲的怀抱:“爸爸死了呀!爸爸死了呀!”

母亲将他揽在怀里:“不要紧,还有我哪!”母子二人哭作一团,而许燕吉呆呆地站在旁边,不哭不笑,仿佛局外人。

许燕吉她回忆时说,母亲告诉她:当时她听见哥哥的哭声,突然醒了过来,明白自己还有责任,这让许燕吉十分震动。

许燕吉摸着爸爸的手,沉默不语,周围人的哭声越来越远,她只知道,父亲回不来了。

她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任凭旁人哭成什么样。因为她此时已经陷入自己的悲痛之中,这是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许燕吉并没有受到理解,母亲看着声泪俱下的哥哥,又看见平静的许燕吉,她大骂许燕吉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辈!

许燕吉把这句话连同母亲的责任一起记了许久,她没有反驳,因为她的文字就已经告诉了世人,她有多爱她的父亲。

“如果上帝允许,我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前一天,父亲不要走,我也永远不要长大。”

只是这些写得太晚了,许燕吉的母亲没有看到,她自许地山去世后,就对女儿不咸不淡了。

其实这些早有预兆,他们的全家福里,母亲从来没有揽着许燕吉拍过,甚至连一个手都不会搭在她的身上。

所以也能理解为什么许燕吉说,没有了父亲,自己就只能长大。失去了父亲,许燕吉几乎失去了一个家。

就在许燕吉终于在1964年出狱后,仍然没有和母亲团聚。

此时的她已经31岁,人生最美的年华已经过去,按理来说她应该去投奔母亲,疗愈一下这么多年的伤痛。

可她却是再一次选择监狱,并且远离母亲所在的南京,去了河北第二女子监狱工作。

有人说她是怕自己罪犯的身份连累母亲,但是作为母亲,怎么可能忍心看着自己从小娇养长大的女儿过那样的日子呢?

因为此时母亲已经认为女儿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了,她对许燕吉没有一丝了解的欲望。

队长将许燕吉的户口转到许燕吉的母亲那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不仅没有接收,还将许燕吉的户口给注销了。

母亲当时说许燕吉铁石心肠,是不仁不义的人,但是在母亲这样的对待下,许燕吉却没有埋怨。

被父亲抛下,阴阳两隔,她没有哭。被母亲抛弃,视若无物,她也没有哭,还在脱离 社会 六年后,仍独立找到了工作。

是多大的修炼和磨砺后,才让许燕吉的生命起了厚厚的一层茧,波澜不惊地去独自面对惨淡的现实,仍然赤诚、理性、坚韧。

或许就是许地山的那一篇《落花生》,给小小的许燕吉无限滋养,让她不惧怕人生受难,只愿做一个内心丰盈的人,一个温暖的人。

父亲的去世,就是第一课,她把这一课的经验用在失去孩子;婚姻破裂;母亲抛弃等坎坷上,直到下一课,她用一生去完成。

1969年,许燕吉被疏散到河北省新乐县一个偏僻、封闭的小山村里,为了生存,她又开始了每天沉重的劳动。

因为这个村子十分贫困,许燕吉即使起早贪黑的劳作,赚的公分还没有一头猪多,甚至无法维持基本的温饱。

这样的日子她默默过了两年,最后,她实在无法支撑了,就去陕西投奔在马场工作的哥哥。

阔别17年,兄妹俩见面还有些生疏,看着对方沧桑的脸,两人都有些唏嘘。

只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现实再一次压了过来,许燕吉想要留在陕西,就必须和本地人结婚。

许燕吉此时没有觉得自己多高贵,大学生、才女,这样的称号已经一文不值,此时她想要的,只是安稳的生活。

她和哥哥说,随便找一个人嫁就行:“咱也不跟他谈古论今。”

哥哥一夜未眠,自己的妹妹也是从小娇养长大的,究竟是怎样的磨难,才把她打磨成了这个样子。

最终,许燕吉嫁给了大她10岁的农民魏振徳,他不仅是个文盲,还是二婚,带着一个9岁儿子。

许燕吉没有觉得不甘,反而深感生活终于稳定下来,从此她就有了一个地方歇脚,不用再四处漂泊,她与一切苦难都和解了。

一行泪从许燕吉的眼眶里流了下来,她的泪很纯净,没有悲伤的物质,只有多年内修后,提纯出来的清澈——苦尽甘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乐观豁达,上天终于垂怜了许燕吉,魏振徳虽然目不识丁,却勤劳、善良、忠厚,可以说是另一个落花生,两人虽没有爱情,却可以相互扶持。

1979年,燕吉起早贪黑地辛勤工作,还十年如一日地努力学习,终于又得到了一份公职工作。

此时的许燕吉不再是没有户口,没有工作的人,这段婚姻也变得不那么般配,可是她却不这么认为。

“我们就是过日子,不需要引经据典。我很坦然,觉得是命该如此。”

许燕吉抓住时机,结束了动荡的生活,但她不贪心,得到之后就满足了,又回到平淡的生活。

1981年,根据政策,许燕吉被调回南京,在农科院从事专业研究,一年后评为副研究员,并且加入南京市台盟当选为市政委员。

而魏振徳没能和她一起,很多人劝她,给魏振徳一笔钱,结束这段不合适的婚姻,可是被骂作“无情无义”的许燕吉却不同意。

“我和他可是一根苦藤上结出的瓜啊,我怎能丢下他呢?我当时被人踹了一脚,心痛了大半辈子,现在我可不能伤他的心。”

许燕吉都记得,那背叛的苦楚,所以如今她愿意以己度人,为陪伴过她的老头,撑起一把保护伞。

“我们的结合,就是各按各的方式活着,就像房东与房客,过去在关中,他是房东我是房客;现在在南京,我是房东,他是房客。”

许燕吉果然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将魏振徳接来南京,并且赡养他直到最后,两人的生活也平淡喜乐。

许燕吉说自己是“麻花人生”,没有多苦,只是比别人多了拧了几圈。“快乐得自己给自己找理由”,这份豁达和温和,成就了她的幸福。

她去世后,哥哥为她写下一副挽联。

“曾经风高浪急历千苦,依然心平气和对全生”,横批“豁达君子”。

豁达君子,四字概括许燕吉一生足以。用温钝之心,品人生百味,用君子之德,行人世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