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用「破格思考」,让浦东成为浦东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1
浦东开发者们是怎么理解「改革开放」这几个字,他们在一些关键节点上是怎么争取机会,怎么破格创新的。

我先讲几个故事,然后来告诉你,为什么我要选浦东来给你讲。

第一个故事,浦东是怎样争取到改革开放机会的。

上海其实并不在新中国最早的四个经济特区里。1979年,总设计师邓小平划出了深圳、珠海、汕头、厦门作为改革开放的经济特区,当时主要是从地理条件和资源匹配方面来考虑的。深圳毗邻香港,珠海靠近澳门,汕头是因为东南亚国家里潮州人多,厦门是因为闽南人在海外经商的很多,这几个城市开放了,就很容易吸引华商们回乡投资。从吸引外资的角度考虑,上海没有明显优势。

不过,同样在1979年,有一位特别的人物回到了上海,这位人物就是华人桥梁工程专家林同炎,1979年他第一次从美国回到中国。1985年,林同炎向刚刚卸任上海市长的汪道涵毛遂自荐,提出要“开发浦东”。林同炎当时跟汪道涵说:“我愿意帮助祖国发大财,造福祖国人民”。

在当时浦东还没有获得全国性的政策机会。但林同炎就已经贡献了自己的思路。他说:上海可以先在浦东开发一块土地,造桥修路,地价上涨之后,将土地出售或者出租,如此滚动开发出租,国家就可以不花一分钱,收回一个现代化的浦东,上海的规模也可以成倍地扩大。

我们今天回头再看,他当时直接点出了浦东未来发展的一个关键思路:土地批租。但在当时的中国,谁都没干过,很有想法。1988年开始,上海按照林同炎的思路,建设黄浦江上的第一座大桥——南浦大桥,推动这件事的是当时的上海市市长朱镕基。

这在当时还是上海地界内的创新。到了1990年末,浦东的机会来了,一来还就是历史性的机遇。这一年,是邓小平连续第三年在上海过年。除夕之夜,他对上海市的领导提了一个问题:能够采取什么样大的动作,在国际上树立我们更加改革开放的旗帜?

上海市官员一听,赶紧向邓小平汇报了开发浦东的设想。邓小平很欣喜地说,这是个好事。他随后跟朱镕基谈到开发浦东的细节的时候,还带着惋惜和鼓励口吻说:「你们搞晚了。但现在搞也快,上海的条件比广东好,你们的起点可以高一点。」

怎么算「起点高一点」呢?邓小平后来说过对浦东的期待,他说:「深圳是面对香港的,珠海是面对澳门的,厦门是面对台湾的,浦东就不一样了,浦东面对的是太平洋,是欧美,是全世界。」上海当时面对的引资优势比其他特区不太明确,但是却被赋予了更大的格局使命。

这事推进得特别快,到了1990年的4月18日,当时的国务院总理的李鹏在上海宣布:原则批准在浦东实行经济技术开发区和某些经济特区的政策,并将浦东开发开放作为今后10年中国开发开放的重点。

请你注意「开发开放」这几个字。实际上,在当时上海市提给中央的方案里只说了「开发浦东」,「开放」两个字是邓小平亲自加上去的。这样一来浦东的探索就要开始了。

那么,钱怎么来呢?我们讲第二个故事,怎样破格探索吸引资金的方式。

确定要开发开放浦东之后,浦东设立了三家开发公司:陆家嘴、金桥、外高桥,来负责启动浦东十几平方公里土地的开发。但上海市当时财政薄弱,能够给到这三家开发公司的支持是,每家3000万的启动资金。但是你按一平方公里的开发成本两亿算,这十几平方公里需要的开发资金也得20多亿。

3个3000万去干20多亿的活儿,不够用,怎么办?当时浦东官员们冥思苦想的时候,想起了当年桥梁专家林同炎讲过的思路:土地批租。用土地换钱。

当时已经是1990年代了,土地批租这个探索在当时,已经是经济特区的深圳,已经趟过路了。浦东新区就决定在深圳的基础上再往前探一步:资金空转,土地实转。

这句话听着有点专业,什么意思呢?一块土地,先由市财政局按它的出让价格,开出支票给浦东的三家开发公司,作为资本金投入,并且由工商局来验资;三家开发公司再把收到的支票背书给市土地局,签订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市土地局又把支票全部上缴财政局。你看,支票并没有兑现过,土地的转拨已经完成了,这就实现了“资金空转,土地实转”,然后开发公司再和外面的资本合作开发这块土地。

借助这个办法转拨出来的土地,跟一般的土地划拨最大的区别在于:一般划拨的土地不能有偿转让、出租和抵押,而资金空转出来的土地,却能够经过国有公司开发之后,进入土地二级市场,成为资本要素,不但能吸引到资本金,政府平台还能在未来享受这块土地的升值收益。

所以“资金空转,土地实转”这个思路,也就成为了浦东开发开放的经典手笔。截至2001年,浦东共计空转了土地88.6平方公里,政府投入61亿元撬动了700亿资金。这个方案也成了中国各地开发的范本,各地都纷纷成立城投平台,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也因此能够大大地提速了。

第三个故事,浦东选择发展电子产业。

有钱可以开发土地了,那么先在浦东发展哪个产业呢?当时上海的决定是金融先行。浦东的金融业气候我们今天看得非常清楚了。但浦东为什么没有顺势成为纯粹的金融中心?当时的浦东开发者也经历了一次重要的破格思考。

在浦东开发的当时,朱镕基就跟邓小平汇报过,浦东的完整开发战略是「金融先行、贸易兴市、基础铺路、工业联动」。请你注意最后这个「工业联动」。在当时的浦东,最重要的工业被确定成了集成电路工业,也就是我们今天熟悉的电子产业。

发展电子产业这个决策,是当时的上海市经委副主任江上舟推动的。

1997年,50岁的数字移动通信技术博士江上舟成为了上海市经委副主任。他到了上海,第一个任务就是调研浦东未来的产业方向。他调研了世界各地的高科技产业之后,下了一个判断:集成电路工业是中国非干不可的工业,上海应该搞这个产业,张江要成为中国的硅谷。

这个判断怎么来的呢?江上舟有一个研究样本是台湾地区的新竹工业园区。新竹是台湾探索产业结构升级的成功实践。到1998年,新竹园区有将近300家企业,就业人数7.3万人,年产值有150多亿美元。整个台湾也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成为了当时经济增速飞快的「亚洲四小龙」。

浦东如果也想探索中国大陆的产业升级,那么像新竹那样从出口加工业转向半导体和信息产业,就是一条可行性极高的路。而且江上舟有一个判断,基于上海的融资能力和中国的市场规模,上海未来一定能超越台湾,张江一定能超越新竹。

现在我们回头来看江上舟20多年前的这个判断,完全清楚它有多大的远见和份量。

100亿美元,22平方公里的开发区,这个胃口在当时算非常大了。你要知道当时的上海往前推17年,整个17年里上海工业累计直接吸收的外资也不足200亿美元。

但江上舟不但把这个规划提给了上海市政府,也带到了全国集成电路的“十五”战略规划研讨会上。他在全国会议上的陈述逻辑是这样的:

要选择值得发展的产业,标准有两条。第一看重要不重要,是不是不可少;第二看优不优势,是否做得好。这两条没问题,就得拼命搞;我们搞大了,别人就没法搞了。

世界集成电路工业遵循的是摩尔第一定律。集成电路18个月一代新技术;24个月一代新产品;18个月集成度会增加1倍,芯片价格要下降1/3。按照这个节奏和规模推断,下一个5年和新世纪第一个10年引进外资滚动投入1000亿美元,在上海建设世界最大的集成电路生产基地绝非天方夜谭。他的潜台词是100亿靠谱,没问题。

这个逻辑说服了决策者们。这事敲定下来之后,2000年,浦东就迎来了华人世界半导体产业的“第三号人物”,来自台湾的张汝京。这一年,张汝京怀着筹建世界一流水平的芯片制造厂的雄心,在浦东张江建立了一家公司,中芯国际。这背后,是江上舟帮助他快速打通了所有的政府流程。

中芯国际也是一家传奇公司,我们以后找机会再讲它和张汝京的故事。

这就是我想要分享给你的,在改革开放过程里,浦东新区的开发者们是怎样用破格思考的方式,去解答「怎样开发开放浦东」的故事。

当然,作为改革开放的前线,在探索开发的过程当中,深圳也是有很多厉害的故事的。那为什么我们不先讲深圳而去讲浦东呢?这是因为,浦东在当年的开放大潮里其实是一个后发者和追赶者。我们前面讲了,浦东的开发开放其实是1990年才敲定的,比深圳晚了十多年。

但今天再看,浦东已经把这十多年的时间差给追平了。2019年,浦东新区的人均GDP是将近23万元,已经高于深圳的20万了。

而且,在中国核心科技供应链被卡脖子的今天,你有没有发现,浦东在十多二十年前进行的电子工业布局,正在成为中国的先进制造产业基础。现在光是在浦东张江,就已经集聚了9家晶圆制造企业、19条生产线、239家芯片设计企业。除了电子工业,大飞机基地、特斯拉工厂,也都在浦东,他们也都是建立在浦东过去30年所铺垫好的产业、人才等等基础资源之上的。

前面这些故事里出现的人物,在今天的中国产业史里都是鼎鼎大名了,但在当年,他们面对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既有市场框架的时候,一样是青涩的新手。所以不管是讲浦东也好,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讲深圳也好,我尤其想要请你留意的是,改革者们是怎样破局思考、怎样跳出框架去服务最终目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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