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曹雪芹对贾宝玉明贬实褒”的两解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25
    学生问我:《红楼梦》的作者到底对书中的男主角——贾宝玉,是肯定还是否定?大家都说贾宝玉是具有叛逆性的、反封建的、具有初步民主思想的人物,作者是肯定他的。可是为什么在文本中,作者几乎从未正面表扬或者歌颂过贾宝玉,评价他的时候,总是贬低和批判?

    他的问题是有价值的,这直接影响到对《红楼梦》主题的探讨。如果作者对贾宝玉是肯定的,那么说《红楼梦》的主题是反封建,庶几可以说得过去。如果作者对贾宝玉是否定的,那《红楼梦》就是一部“警世名言”,是为“仕途经济”张目的作品了。我在思考中重新翻阅了一遍《红楼梦》。我手头的《红楼梦》是人民文学出版社88年版的,前言说是以庚辰本为底本的,简体字、横排版,是普及性的读物。正因为是普及性的,所以只有正文,没有评批,尤其是没有脂批,有点遗憾。好在不是搞研究,只是看个大概,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有人说,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明贬实褒么!我同意这个观点。可是,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明贬实褒”的现象?我考虑了很久,有了一点心得,或者说,是得出了两解。这两解的结论虽然不同,但总出发点是一致的,那就是:《红楼梦》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作品,曹雪芹与书中的贾宝玉思想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亦即贾宝玉的原型就是曹雪芹本人。如果有人能够证明《红楼梦》不具有自传性,则我的两解则可以全部被推翻,立即成为毫无意义的无稽之谈,那当然更好了,起码说明红学研究又推进了一大步。

    第一解。作者曹雪芹的叛逆和超越,使他在现实的社会里处处碰壁,穷困潦倒,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因此,成年后的曹雪芹,反思了自己年少时的行为和思想,虽然他没有改变初衷,还是以一块顽石的坚硬姿态,挑战着穷困生活和世俗的讥笑,坚决对当时的主流思想说“不”,但是,残酷的现实也使他产生了一定的思想矛盾,他困惑了。这种困惑纠结在作品里,就是对宝玉的一种难以贬褒的态度。

    曹雪芹是这样来说明他的创作动机的:自又云:“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绳床,其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怀笔墨者。”(第一回)这里明白说明了作者对往日行为抱有既悔且愧的心情。

    再来看曹雪芹对人物的总设计:贾宝玉佩戴的“通灵宝玉”不过是一块无才去补天的蠢石,实际上是一块“假宝玉”,它是贾宝玉这个人物的象征。如果作者没有矛盾和困惑,何如把它设计为“真宝玉”?让它的佩戴者的言行具有“真宝玉”的价值,岂不更加突出了“反封建”的主题?

    更不消说那著名的《西江月》二词,其词曰: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第三回)就是这样两首对宝玉充满批判的词,作者却说“批宝玉极恰”,一点为他辩护的余地都不留。

    秦钟弥留之际,对宝玉说:“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逝了(第十六回)。若无丝毫悔恨,作者设计这样的情节有什么用意呢?

    书中的薛宝钗是一个思想上与宝玉尖锐冲突的人物,可是作者仍然肯定她有“停机德”,并赋予了这个人物许多美好的才华和品质。若没有一点自我否定,作者会如此看待宝钗么?

    学习汉赋时,教科书里说汉赋的思想特点是“劝百讽一”,翻译为现代汉语,就是审美主题和思想主题的背离。也就是说:汉赋的作者明明是想写声色犬马的不足取,却因为绚烂的敷陈和富丽的词藻,使得读者在审美上不但体会不出作者的思想主题,而且对声色犬马产生了一种向往和陶醉的实际感受。可不可以用这一评价汉赋的术语,来看待作者对贾宝玉的态度呢?

    当然,也可以说,作者在当时的政治压力下,在文字狱盛行的年代,不得不这样写,是向世人打的“马虎眼”,或者说是一种障眼法。我也无法反驳,只是搞不懂这“障眼法”为何如此之多,多得简直产生了混淆主题的后果,果真如此,曹雪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可是,这样一解,却明显“降低”了作品的思想高度,因为,这岂不是说:曹雪芹向主流思想投降了么?这不是污蔑了这位伟大的思想家么?可是,我觉得曹雪芹固然伟大,但是无论多么伟大的人,也是一个社会存在,在全社会的压力下,思想上产生一点困惑,甚或是动摇,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更为现实的,因为写书时的曹雪芹毕竟不再年轻了,也不再浪漫了。而且,曹雪芹固然有其困惑的一面,但他塑造的贾宝玉的形象,毕竟没有在别人的诽谤中改变,而曹雪芹本人虽然秉旷世才华,也没有“售于帝王家”,他还是做着一个特立独行的自己,以至于“举家食粥”,也没有向整个社会摇尾乞怜。“行为偏僻性乖张”仍然是曹雪芹思想的核心,也是宝玉行为的核心,两人均经千万艰难困苦而不改,这是多么令人钦佩的“信仰”!所以,曹雪芹一方面贬低着宝玉,体现他的困惑,更多的,却是通过宝玉言谈行为,褒扬了宝玉,也褒扬了自己。于是,一种“明贬实褒”的现象就出现了。此为一解。

  第二解。这一解则简单得多,也无损于曹雪芹的思想高度,就是:惟其是一部自传性的作品,宝玉的原型又是作者自己,作者当然免不了自谦,所以他才处处贬低宝玉。可是他又按耐不住自负与放浪,故而又通过宝玉的言行达到了自我认同,实质上是一种对自我的褒扬。

    《红楼梦》是一部永远说不完的作品。我庆幸生在今天,在文学审美上,读到过《红楼梦》也算是不虚此生了。若生在三百年前,那时这部辉煌巨著还没有出现呢,我辈岂不寂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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