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日常与无常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7-18
文/ 困觉猪

【饺子皮裹的春卷,是日常,亦是无常。保持一份精神的向度,那么,与你有关的都将重生,走出多出来的鲜活的生命。】

1

我被推进了康家医院“胃肠镜”室。

从候诊室到诊疗区,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口罩和白大褂,在吊着盐水的手臂边迅速移动,我的脑袋瞬间也跟着晕眩。

“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女医生的微笑从口罩里传出来,稍带着看轻的成人幽默,多少让人尴尬,“第一次做,都这样的。没关系,睡一下就好了。”她的本地口音与温和语调,让我稍稍安定了一些。

“来,左脚伸直,右脚弓起来,身体尽量往后贴紧。”病床右侧的男医生一边说,一边顺势将我安顿舒服。简洁的专业话术和略带温和的语气,分明暴露了他名院专家的身份。几分钟前,我在准备间挂吊瓶,他拿着检验单,站到我的病床前,似问非问,“有高血压,看你年纪不大。”

我说吃药了,正常的。

“吃药还算正常啊,多久了?”专家对病人似乎有着与众不同的较真与关怀,“吃药前,有没有饮食加运动调理?”专家继续问,似乎带着些遗憾——也许有些事情,在他专业的角度来判断,是可以通过努力来挽回的。

我说三年了,先前并不高,临界点……我又说单位体检,医生说我吃得早了一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多话,跟做胃肠镜有什么关系。

“放松,睡一会儿就好。”他的话音刚落,我还没体味他的温暖好意,左手就被毫无知觉地上了麻药,几秒钟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正是我一直焦虑和担心的。在周身全麻的时空里,恰似窒息的夜,微弱的天光,世界如一片飘忽不定的云,人根本无法掌控。尽管我的身体某处,正在被各种仪器探索着,即便有痛,也是一种毫不知情的痛。我向来不是一个焦虑的人,从我妥妥的体重看得出来,但这次是个例外。

朋友帮我预约了两次,也曾不厌其烦地试图说服我,打消我的疑虑,我却毫不意外地爽约了。一根哪怕再细软的管子,从喉管或后门进入,向着你的胃肠进发,那种滋味,一生之中,第一次,多少有些不同寻常。焦虑是一种日常体验,它在21世纪是不是越来越普遍了,尤其对像我这样的中年男人?生活一直教我们如何行世,如何跟自己的内心独处,如何与世界和解,对于日常,生命……我何曾懂得几多?

开春后,如厕次数较往常多,心里不免有些点担心。“做个检查,放心一点。”阿庆嫂在耳边多次怂恿,我终拗不过她,只好硬着头皮上。

戴口罩,测温,亮码,挂号,做检查。从常规生化全套、心电图、血常规、幽门螺旋杆菌,到48小时核酸检测,人不多,走几个科室就成。结果,多项指标没有箭头,即使有也比前次体检大有好转,算是焦虑中的另类收获,稳定了军心,不禁暗喜。

2

说说前一日的忌食进食,清胃清肠。对于一个“美食不可辜负”毫不自律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难熬。

“给你烧碗面,我自己吃蛋炒饭。”阿庆嫂这么一说,我就嘀咕开了,“你等下一个人坐到客厅里去吃,离我远点。”我讨厌没有自由选择的晚餐。

阿庆嫂就坐在我对面,一碗蛋炒饭,饺子皮裹的四只春卷,一罐萝卜条,一碗大蒜腌肉,一碗小炒豆腐干,相比我面前的一碗光面,一碟霉豆腐,她的晚餐足够丰盛,也馋人。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抖音里那对“冷战第几天”“自己做自己吃”的夫妻搞笑画面。

“蔬菜,水果之类不要吃……”医生朋友也一再叮嘱。

我出奇的冷静,低头享受专属的这碗面。一种忍无可忍的淡定和强烈的自律,在我这里雄壮地响起:“So,so,alone, I’m alone”,也为我的另一个焦虑——清胃清肠,做好了准备。三大包菠萝味微甜的“和爽”:晚八点,温水冲服1000ml;凌晨三点半,又得喝2000ml,有点吓人的。

我很快冷静了下来,自己烧水,调温,并且用喝啤酒的方式,灌自己。除了胀肚子,也没什么困难。说好的一小时之内喝的量,我十分钟不到,就全下肚了。一边看新闻,一边绕着茶几走动,“妹妹”也跟着我转,好似陪我走过一段艰难的旅程。阿庆嫂则在厨房里忙着,她把老丈人从山里拔来的毛笋,用腌菜腌肉一起煮了,待我明日一饱口福。

经过世界睡眠日耐心而专业的教育,阿庆嫂终于同意十点半就上床,而且手机自觉留在客厅。这是个好开头,如果能一直延续,继而成为习惯,就算大功告成。

于是我便选择不惊扰她,深度睡眠对女人的健康尤为重要。凌晨三点,我悄无声息地移到客厅。自己烧水,调温,泡粉,大口喝,在客厅与卫生间来回走,一趟,二趟……后门起飚的快感,肚子里咕噜咕噜的较劲和愈来愈浓的睡意交织在一起。

"夜总是太长了些。”我盖着毯子眯一会儿,或拿本书翻,或刷下手机。没料着,阿庆嫂穿着睡衣,两眼惺忪地走到客厅,“去床上睡会儿。”也许,整个晚上,她都在担心。

这一夜,注定难以如常入眠……

3

“没有息肉。”从麻醉的末端里清醒过来,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个好消息,竟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快活,至少暂时不必再担心某种仪器在胃肠里倒腾了。当然,电子结肠镜报告单里,仍有诸如直肠炎、慢性非萎缩性胃炎伴糜烂之类病灶,但这已经不让人那么担虑了。

“放心了吧。”阿庆嫂拉了拉我的手,好像我是她的病,她是我的药。我们安心地走出了康家医院。我饿得慌,想着吃点什么。阿庆嫂说,电饭锅里,正预约着我的白粥。

此刻,我躺在十七楼书房的靠垫里,透窗的阳光照在整个人的身上,有一点明晃晃,有一点暖洋洋。若是周末,这样的日子堪称美妙。翻阅刚收到的《散文海外版》,或是《文学报》,是该有多么悠闲惬意。而当下,我想我需要安静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可以,稍作休整,我得赶去上班。陪了我小半日的阿庆嫂,也得去守店了。

也只有安静的时候,我才会想起自己的真实与琐碎,心里的念想在一点点地扩张,我在迎接着勃发的春日,然后我可以自己走出去,寻那春风的闲处,就像小时候一样,雀跃地跑出去,立刻,马上,重返春天,迎接每一个未来。毕竟,许多事,必须亲历,才能恍然大悟。

日常如常,无常亦是日常。人入俗世尘间,犹如一个微小隐喻,深历焦虑与平静,哀痛与喜悦,须叩问与自省,保持一份精神的向度,那么,与你有关的都将重生,走出多出来的鲜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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