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一个苏北农家孩子在大学的生活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8-17
文:朱效学

图:来自网络

一晃,已经过了30年。

那晚,我躺在许州师院的床板上,半夜常常被远方“刷刷”的一阵急雨声吵醒,后来才知道,离学校几里地远,火车隆隆驰过,大地似乎被这个钢铁巨龙摁住双肩上下左右地摇晃,奋力地挣扎着,喘息着。日复一日,竟然相安无事,再也感觉不到火车的嘈杂声了。

工作后,在农村中学的宿舍里,半夜醒来出去,没有了火车的隆隆而过的声音,巴掌大的月亮下,只有校园里高耸刺天的白杨,巨人一样拍着这无数只手掌,嬉笑着,喧闹着。再也听不到火车的轰鸣,感受不到城市的喧闹,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始的乡土时代。

拿到许师院的通知书后,家里为我上学着忙了一阵,父亲和我拉着一平板车粮食交到金陵乡粮管所,俗语说是转计划,也就是说,以后吃粮,就由国家供应,开始吃国家计划啦,从此也算跳出农门,彻底摆脱了地球理发师的命运。

在我的内心,从没有为自己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而觉得羞愧过,妄自菲薄过。工作多年后,想一想在农村生活好像是苦,也许有一个原因,我从小就不是一位真正的农民,没有真正地在自然的环境中历练过,没有晒得黝黑的臂膀,干瘦的脸庞、干瘪的胸膛。

大自然冬天坦荡无垠,一望无际,其它季节则或花团锦簇,或绿如翡翠,或弥望金黄。农人们在田野里挥汗如雨地劳作着,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地经历了生老病死的一生;一辈又一辈地循环往复。他们才真正是大自然之子,如婴儿伏在大人的怀中,又如孩童牵着母亲的衣裾,嬉戏着,欢笑着。

姐姐还没有出嫁,她刚学过裁缝技术,做了几件衣服,其中一件是白底碎花的长袖衬衫,在家里,难得置办新衣服,穿上以后,心里挺高兴的。大哥送来蓝色的涤盖棉拉链衫,比我穿的褐色纽扣的绿色军装时髦多了。

到许师院报道那天,我和大哥坐着银行的黎明牌越野车,带了点土特产,由同去大哥的朋友引荐着拜会了《许州师范学院学报》的主编。这位主编的老家是丰县的,《许州师范学院学报》因他的关系,就是在丰县印刷厂印刷的。

刚一看到他,胖胖的,大脑壳锃亮锃亮的,一脸和气,总觉得和乡下人有点特殊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气场吧。他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说一些家乡的事情。他的女儿早已把饭做好,拿小碗从电饭锅里每人盛了一勺头米,摆了几样菜,其中一份青菜排骨,味道非常鲜美。

听他们一边吃一边谈笑,无非是进校还要体检,还有其它不方便的地方还要多多关照。教授很健谈,热情地招呼我们加饭吃菜。意外的是,大家吃饭很少,大哥吃饭也很斯文。

过去,大哥在家,吃饭时很香很甜,一大碗白菜萝卜,母亲贴的锅饼,呼呼啦啦、风卷残云,耍得很快。

头一次在城市人家的的客厅里做客,很惊讶的是,城市人衣着光鲜,竟然用小碗待客;自己在客人面前吃得这么少,是不是显得太抠搜了。听他们高兴的谈着,我只是木讷地笑着。从许师院教授楼出来,车辆飞驰,经过了许州四院、翟山,来到了许师院一分部。

许师院多年后改为许州师范大学,又换了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A省师范大学。不过,不论怎样改,没有改变母校没有博士学位授予权的现实。国内林立的大学,也是一个江湖,就像办酒席,没有一样硬菜,也难让打飞的、坐小车、骑电驴的宾客称道的。

有一年,教育部下放一个博士学位授予点,许州医学院与母校争了起来。母校本没有把医学院放在眼里,医学院最后竟然扔出一个大雷炮——国家自然科学进步奖,成功拿下一个学科的博士学位权。

消息传来,师院上下,哀鸿一片,红红的横幅挂满了校园,要求主张正义,揭发黑幕。一些老教授哭晕在卫生间,不能招博士,就不能做博导,就没有博导带来的荣耀与实惠。

昔日必须仰视的教授们哪有什么“事了拂衣去,不计功与名的”豁达,“怀着一颗心来,不带一根草去”的执著,“聚天下英才而教之,一乐也”的光风霁月,无非“著书都为稻梁谋”而已。

许师院的校区从从牛山的半山腰蔓延到下面的平原地带,顺着校园的小路走走上一圈,腿脚就会有点酸酸的,麻麻的。一进大门,一个小广场,广场的西面矗立着高高的钟楼,钟楼耸天而立,四面镶嵌大钟的钟室如一把矛头,直刺苍穹。以后每次从钟楼前走过,仰望钟楼上飘过蓝天的白云,都不由得抻抻脖子,直直腰杆,感觉自己挺拔多了。

到了钟楼下面的迎接新生工作站,领了全套的生活用品,驱车来到半山腰上的学生公寓——崭新的宿舍,清新的气息。一道楼梯对应一层的东西两个套房。一个套房,小的三个房间,大的四个房间;一个房间三张双人床。每人一桌一椅,两个壁橱。每个套房还有一个贴着瓷砖的卫生间。

先来的两个同学在整理床铺,互通姓名籍贯,一个是连云港的时明来,一个是泗阳县的高翔;我则来自汉家天子的故乡——丰县。高飞恰巧是虞姬的小老乡。霸王别姬的故事荡气回肠,凄美苍凉的背景,却是血腥的杀戮与英雄落魄的无奈。

生命爱情、英雄美人交织在一起,成为永恒的戏剧主题。秦末天下大乱,项羽杀了老领导楚怀王(实际是楚怀王的孙子芈心),成为领袖起义群雄的的西楚霸王。波诡云谲的四年楚汉之争,屡败屡战的布衣天子刘邦,又把老领导项羽逼上了绝路。

俊朗帅气的年少英雄项羽与有点油腻猥琐的中老年大叔刘邦的比拼结果,出乎一般人预料。后来者对这场战争的争议很多。很多人认为,刘邦打赢了项羽有点胜之不武,只是耍了阴谋诡计才占了上风。

从刘邦故乡来的我,见到泗阳的室友,似乎对虞姬惨烈的命运怀有一分歉疚。没成想,高翔却开朗地笑着,大度地伸出手,和我紧紧地握在一起。一点点疑惑与不安烟消云散了,于是跨越两千多年间项羽刘邦家乡人之间的恩怨也便“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公寓楼向上的山坡上,发黄的茅草挨挨挤挤,一人多高,经常有花斑子长蛇出没。再向上,是矮矮的、稀稀疏疏的野枣灌木丛,还不到膝盖高呢。红色的野枣,豆粒大小,点缀在小刺密布的枝棵间,满目枯萎中似是一簇簇跳动的火苗。

早晨,吃着酸酸甜甜的野枣,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在环山的水泥路上漫步,偶尔会遇到小情侣到这人迹罕至的山上欣赏风景,男孩子有时一袭风衣,风流倜傥,女孩子常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神情高冷,沉醉在众星拱月的幸福与骄傲中。

久而久之,这里成为恋人们喁喁情语,倾诉衷肠的风水宝地,而来读书锻炼的同学们也是近在咫尺,竟能共生共存,各不相扰。回到宿舍,就去食堂。山上的开水很甜,一大瓶开水,一直到底竟然没有茶碱。

早上可以吃到肉包,面条;中午和晚上可以吃到肉菜,馒头、米饭、菜、汤的分量都很足。老乡邱明皋教授当院长,慈眉善目,冬天穿着一条褪了色的呢子裤子,一望便知是一位硕儒大家。

他曾经召集几位学生干部谈谈专升本的问题,他得知我是老乡,特意让我说说,我很激动,特意表达自己想继续学习的愿望。他说学院已有专升本的打算,鼓励我们好好学习。谁知道,这项措施几年后才施行。和邱教授促膝而坐,看到他颜面光洁,眼神里满是温暖和鼓励,我感到奋斗的方向与成功的希望。

在这半山坡上的学院里,能吃饱饭睡在在干净的学生公寓里,是一个多么大的幸福,真所谓不比较不知差距,比较方知福中福。我们3—302是三楼西套间,十五个学生。到了周六晚上就在一起会餐。会餐也很简单,每人凑一份炒菜。

当时,我常吃的四毛、六毛的大锅菜,肉包也没有条件常吃。生活了一段时间,发现只有我和时运来手头最穷,东套间的胡道来比我还拮据。时运来平静地给我诉说,哥哥工作后也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父母已年迈,生活紧巴巴的。

一个冬天,他经常自己躲在宿舍吃早上的剩咸菜。嘴唇经常干裂出血,也许是不吃青菜,缺乏维生素的缘故,更不要说买水果了。同学们热情似火,总有开不完的玩笑,说不完的话语。可是会餐时,一份小炒就三五元钱,我端了一些肉包勉强偎了了几次,总觉得忐忑不安。

我和时运来同学,以后在周六晚及早地吃完饭,就到学校录像厅观剧,或到大操场散步去了。经济条件好的同学,后来在聚会时谈及到饭馆吃饭喝酒的趣事,我只好搪塞过去。

在我的记忆里,食堂几乎是是吃饭的唯一去处。感谢食堂师傅,六毛钱一份的菜已经显肉了,四毛钱一份的冬瓜油水也很足。这让我度过了经济最困难的两年高校生活。

星期天便去新华书店转悠,一次在市中心新华书店翻书,不由得沉浸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一看是老同学李小明,他见我笑了,我也笑了。

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而我带褐色扣子的绿军装,还别着白底红字的许师院的校徽,有点滑稽,也有点不合时宜。于是他便带着青涩味十足的我来到许师院二分部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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