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金林探微

如题所述

第1个回答  2022-06-07
峨眉山有许多寺庙道观,那是历朝历代僧侣们修行的道场,然而我却钟意一处园林。她的名字很有禅意,叫布金林。

布金林是由一大片桢楠木组成。从报国寺往伏虎寺的路上,沿着虎溪徐行,过一座横跨虎溪的廊桥,四围全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十分名贵,一棵棵排列在伏虎寺上下,蔚然壮观。

布金之意,是否与佛教有关? 据说,峨眉山的布金林,是清代僧人寂玩和尚依《大乘经》一字一株植树成林,计10.9万余株。而在藏地拉萨西郊,也有著名的罗布林卡,起先那是七世喇嘛的夏宫,遍置奇花异草,珍稀树木。而在中国古典名著《西游记》里,则有这样的描述:

话说唐僧师徒到了舍卫国界,途径一个寺庙,这寺庙不小不大,却也是琉璃碧瓦;半新半旧,却也是八字红墙。隐隐见苍松偃盖,也不知是几千百年间故物到于今;潺潺听流水鸣弦,也不道是那朝代时分开山留得在。山门上,大书着“布金禅寺”。

唐僧看到布金禅寺,沉思了一会说道:“布金,布金,这莫不是舍卫国界了么?”二师兄猪八戒听完说道:“师父,奇啊!我跟师父几年,再不曾见识得路,今日也识得路了。”

唐僧回道:“不是,我常看经诵典,说是佛在舍卫城祗树给孤园。这园说是给孤独长者问太子买了,请佛讲经。太子说:‘我这园不卖。他若要买我的时,除非黄金满布园地。’给孤独长者听说,随以黄金为砖,布满园地,才买得太子祗园,才请得世尊说法。我想这布金寺莫非就是这个故事?”

布金林,没有理由不去亲近。

认识一位搞园林的朋友,峨眉山许多园林绿化都是他的作品。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地点就约在布金林下的虎溪边。我跟着他提供的定位寻去,一路上如身在绿海。虎溪沿途皆被露天茶座的老板号着,所有路边可停车的地方都有人见车收费。潺潺溪流边,摆满了简陋的桌椅,一人一座,收费不扉。落座后举目四望,暑热蒸腾中但见人潮涌动,红尘嚣嚣。

夏季白日里的布金林,成了划地为牢、占山为王的俗人世界。

当然,这不仅是峨眉山禅林独有现象,大凡名山大川、几乎所有佛教圣地皆在无序的市场经济裹挟下,从出世的心态又返回入世的红尘,轮回之间,尽数人世沧桑。出世与入世,不仅仅是一个哲学问题!

前一向腰椎间盘突出,峨眉的友人给我介绍了用短针灸治疗,用后效果显著。时令巳到初夏,夜色中,峨眉城显出别样的风景。竟然突发奇想,何不趁夜色去看看峨眉山下的布金林。

驱车前行,灯火阑珊。从报国寺到伏虎寺,风停雨歇,天上没有星光,路上不见游客。那些经营了整个白天的茶摊老板、停车收费的人统统不见了踪影。虎溪桥边、布金林下,但闻流水淙淙,有风吹过,树叶沙沙。这才是禅地布金林应该的模样。我请随行的朋友留在车上,我要一个人去读布金林的经文。

没有路灯,穿过空无一人的货摊走廊,跟着溪水的声音寻去。走过一片碑林,虎浴桥安静的横卧溪边。桥上有联语,写了此地的一个传说,语义平淡,缺了重要的意。布金林下一虎桥,那是通往极乐净土的道口啊。君不见,虎溪四围清爽宜人,有荧火虫在草间飞舞,过去寻常小精灵,而今成了稀有。玉立亭亭的布金林,如果真能开口,定能为茫茫世界念出一本经文。

走过写有布金林的石牌坊,便是峨眉山的伏虎寺,是僧尼修行的道场。在我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她还在寺中吗?她还好吗?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峨眉山完成毕业论文。峨眉山是一个地质宝库,约在8亿年前,峨眉山四周还是一片大海,这时震撼我国南方的晋宁运动发生了,炽热的岩浆从海底冲天而起,冷却成了坚硬的花岗岩,将峨眉山从海底托起,成为她今天的“金刚座”。又经过一系列的大地运动,距今2.5亿年以后,峨眉山又第三次突起,史称喜马拉雅运动,成就了今天巍峨雄峙的景观。留下比较完整的岩层构造,几乎所有的地质院校,都会带学生来这里学习。

时在深秋,峨眉山的树叶由黄而淡红。金顶一线,已经被初雪覆盖,气温交互在山中,白雾茫茫,十步之外不见人影。我和几个同学守在金顶看日出想见佛光,等到十一点过,除了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扫兴下山,步行到太子坪。一行人正在路边休息,从接引殿方向影影绰绰走过来一个人,只见那人大步流星,飘逸的雾气被他前行的冲力剪开。直至走到我们跟前,发现是个僧人,手握一棍,头上戴着僧帽,上有冰屑,僧衣宽松,脚下芒鞋,裹着绑腿。

峨眉山游客有习惯,路上遇见先问好。然后问从哪里来,说几句闲话,再告诉人家离前面的寺庙还有多远的距离。僧人在我们身边站定,没有爬山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一副千山万水等闲模样。僧人个子很高,与我们几个同学不相上下,只是皮肤嫩白透着红晕,双眼皮下一双大眼晴,如现世里的观世音。我问他从何而来,答曰:伏虎寺。我们一惊,爬峨眉山有个约定俗成,山中如问游客打何处来,一般都是回答当天出门的寺庙。来人柔声细雨说自伏虎寺来,天呀!以常人的脚力,至少要两天,中途还要找寺庙歇一晚。我们不信。来人又说,他昨天傍晚与师傅告别,从伏虎寺出发,一直走到现在,中途在寺庙打了尖。说完,毫不理会我们的讶异,甩开步子往云雾深处走去。

伏虎寺、白皮肤大眼睛,我们同时惊呼,是个尼姑!赶紧往僧尼消失的方向呼喊,师傅,你姓什么呀。云雾深处,传来她的回声,许是山风凛冽,我们都没听清楚。

后来,也曾数次去过伏虎寺,心里想,滚滚红尘,那个在太子坪见到的僧尼后来怎么样了。是出道后去了山外的寺庙?还是还俗去了他乡?

之所以对人间万事万物充满疑惑。我认识一位搞文化的熟人,熟人又认识一位诗人,当年住楼上楼下,打两角钱一副的二七十字牌。那时的诗人经常为一个字推敲到半夜,究竟用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后来,诗人用手中的文化砖头,敲开了一扇又一扇权贵大门,当了官,收了贿,纳了外妾,气宇轩昂。一日在街上偶遇曾经住楼下的文化人,问起这些年都去干啥了?楼下文化人回答,老样子,爬格子,写点文字。楼上诗人听了,一脸不屑,“什么时候了,还在舞文弄墨!”继而有点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虽说人间正道有沧桑。我们身边,即便是从报国寺到伏虎寺几公里的距离,这些年白日里的变化都认不出来了。只有到了晚上,夜色把一切藏起来,探微烛影,方与过去连上线,对上暗号,写出我的微言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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